蛟爷率先顺着木梯走了下去,我紧跟其后,马上闻见一股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立即分辨出药味中含有马钱子、茯苓、三星草等药草,心想既然是在用药,肯定是个活人,至少不会是什么鬼怪之类,心里稍稍放松一些,接着我就听到了现在已经微弱下去,但又熟悉得要命的申吟声。
我心神一振,不知自己马上要看见怎样的人物,怀着忐忑紧张的心情爬下最后一格木梯,转过身去甫一抬眼,就看到了一个躺在天蓝色床单上的小女子。
仅仅是这一眼就已经勾魂夺魄,在我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就好比眼前这个小女子,有着通神的魔力一样。我没料到自己竟然会看见一个这样的小女子,而且她连看都没看我一下,偏偏就紧紧牢牢地抓住了我的心神,迫使我的注意力必须全部集中在她身上。
事先我的想象中,所有人提到底舱都是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这个病人一定是已经病入膏肓,形容枯藁,甚至有可能是满身溃烂,流淌脓水的那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眼前的这个病人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这是一个身材纤瘦的小女孩,乍一眼看去,不过是十六岁的模样。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过膝高领对襟衫,衣襟、领口和袖边都镶着天蓝色的布花边,黑长浓密的头可能和她的衣衫一样长,一绺一绺地顺着她的身体曲线流淌婉转,就像是盛开在天蓝色床单上的一朵黑色大花,紧紧地裹缠着她一身素衣的身体,在那张毫无血色几近透明的脸上,有一对弯弯的黑色浓眉,和一双大得惊人的眼睛。虽然看上去有些没精神,但如果我是在其他地方看到她,一定不会觉得她有什么大病在身,最多也就是下个体质柔弱的判断。
还有一个稀奇的是,我有生以来,从未见过有谁有这么大的眼睛,就像她的整张脸,被这双眼睛占据了一半。那望向我的目光飘忽不定,幽深得好似遥不可达,就像那双眼睛里有一个秘密而美丽的大海。
我失神地望着她那双似睡非睡的大眼睛,直到蛟爷闷哼一声,一巴掌拍在我的肩膀上,才听见他道:“拍花的,赶紧瞧瞧她的病。”
我这才醒悟过来,赶紧上前一步放下藤箱,对大眼睛女孩说:“这位姑娘,麻烦你把手腕伸给我,我好帮你摸脉诊病。”
说话的同时我也注意到,这个女孩单手紧紧地抓着一只匣子,虽是匣子隐在衣袖之内看不清全貌,但单就我能见到的一角来看,那精致的雕工和光滑内敛的木纹却已显露出那一定是华丽非常。
大眼睛女孩好似没看见我一样,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眼神又转向了别处。我这才现,她的眼睛虽然很大,但却没有什么神采,就像是两颗没有生命的宝石。甚至我再细看,陡然就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的眼里根本就没有看到船舱里的任何东西,她的心思,好像根本就不在这里,或者,根本不在这个世界里?
么,是这个女孩和风暴之间有什么关系?这个问题让我回过神来,重打量起这个女孩和这间密室。
这间屋子的外面用古怪的压舱石和道符压住,但屋子里却没有什么道符之类的东西,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女孩住的屋子,除了一张不大的窗外,就是一个柜子还有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盅药水,旁边还放着些药丸。虽然简单了些,在这样的海船上有这么一间安静的小屋子算不错了。整个屋子显得非常干净整洁,比我们住的鱼舱显然好太多了。
这个女孩呆在船上似乎已经很久了,我甚至怀疑她有没有下过船。因为她看我的眼神,是带着好奇和鲜,给我一种感觉,那就是她很少见到生人。她的头很长,又黑又密,因为蜷在身上,给人的感觉好像是整个人都被裹在黑里。
头从头到脚缠得满身都是,露出来的脸和手腕都白得接近透明,甚至能清楚地看见一股股青红的血脉。她浓黑的眉毛如同弯月,一直弯到了两边的鬓角,嘴唇却和苍白的面色相反,显出肝火旺盛的鲜红样子。
我又轻轻喊了两声,她依然好奇地看着我,却还是没有做声。我犹豫再三,只好自己伸出手去,从缠裹她身体的头里,寻找到她的手腕并轻轻拉了过来。这一下轻轻接触,入手就是一阵冰冷,我好似摸到了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好似冬天吃雪咽下冰水一样,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寒意一直泌入到我的心里面。
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强自压下寒意,把食指搭在她的脉搏上。这时我听到她出一声叹息似的轻微的呻吟声,顿时我的手一抖,我确信了那个和风暴相唿应、搅得整条船心神不宁的呻吟声,果然就是她出来的!
这时她也有了反应,那对大眼睛里,闪过一丝询问的神情。接着一抹红潮慢慢在她的脸颊上泛滥起来,我感受到她的脉搏弹跳突然加快,她的体温也开始迅热升高,不出片刻,就烫的吓人。
这突然之间产生的古怪变故,让我差一点叫出声,手下意识的自己缩了回来。大眼睛女孩似乎是觉得冒犯了我,对我笑了一笑,我忍住心里的惊疑,试探着又搭上她柔软无力的手腕,继续感觉脉象。这次虽然感觉她的体温有些高,但是在可以忍耐的范围内,刚刚应该是自己太过紧张的错觉吧。
我闭上眼,静下心感觉,现这个女孩的脉象极度紊乱,但却不是一般重病患者那种细若游丝的感觉,脉象时而有力,时而微弱,完全找不到任何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