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蔡和全叔马上笑了起来,我恨得牙痒,转头看见七哥在我身边,沉声道:“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们肯定不会留她的尸在船上,你强求也没用。”
说话的工夫,淘海客们已经走出了舱外,我睚眦欲裂但又无可奈何,又听到奎哥远远地抛过一句话:“拍花子,蛟爷马上让你去货舱。”
我狠了狠心,知道现在只有治好蛟爷才是当务之急,至于阿惠,只有留条命日后给她烧香了。想好了我就对七哥说了句走了,头也不回地去找蛟爷,结果淘海客让我直接下到密舱里,出乎意料的是,这次蛟爷竟然不在,只有阿娣坐在天蓝色床单上,大概是早晨的针灸消减了她心里的烦燥感,她睁着大得骇人的眼睛,见到我的时候,我从中好似看到一丝欣喜。
难道她并不讨厌见到我,甚至是有点喜欢看到我?
是这样一个正值如花季节的女孩子,被孤零零的囚禁在阴暗湿冷的密舱中,哪怕是进来一条小狗,也会让她欣喜若狂吧?更何况是我这么一个大活人。
我放下藤箱,坐到阿娣身边,牵过阿娣冰凉的手开始号脉。很明显,在这条船上,只有做到蛟爷当我的靠山,我才能安全抵达下南洋,只有治好蛟爷和阿娣的病,我才能得到暂时的庇护。
正在静心体会着脉象,躺在床单上的阿娣突然开口说话了:“听我阿爹说,你这个人,可不是个正经好人?”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她开口说话,那声音有些沙哑略带几分鼻音,那真的不像是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所应该有的声音,但是那语气,气乎乎的,又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刁难我。这种奇怪的反差,一下就让我愣在了当场,下意识道:“怎么会?”
阿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几圈,仔细考虑了什么似的,说道:“我也想可能我阿爹弄错了,你其实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坏人,为什么他要说早晚把你丢到大海里喂大鱼呢?”
看着她一副调皮的表情,我有心逗逗她,就故作冷淡的回了一句:“我本来就不是坏人,你可能没有听到蛟爷说的另外一句话。”
“阿爹跟你说什么了?”
她马上问我,嘴唇微微张开,一双大眼睛出亮闪闪的光来,露出非常好奇的模样。我心想,这个女孩子真是太天真了,简直比我还好骗,像她这样用话一引就上勾,如果遇到全叔和黑皮蔡这两个人贩子可怎么得了哟。
“蛟爷说——这世道上的好人,早就已经死光光啦!”
“喔?”
阿娣眨了眨大眼睛,呆了一呆,突然放声笑了起来。
那才是一个花季女孩应该出来的笑声啊,清丽,活泼,无忧无虑,充满了天真与希望,让人一听心里就感觉很舒服,我不由得也放松下来。
有人和她聊天,她显得兴致很高,她告诉我,其实蛟爷给她取的名字叫林娣禾,不过大家都喜欢叫她阿娣,蛟爷原本的意思是希望她和将来的弟弟和睦相处,哪知道在她很小的时候阿姆就生病去世了,所以也就没有弟弟可“和”
啦。
听她讲了好多话,我也告诉她我的身世,我们讲了很久很久,直到针灸结束即将开始火灸。到了这一刻,我才踌躇起来,面对阿娣这样纯真的女孩,我肯定要顾忌她的清白。最后我委婉地跟她说需要她把后背全部露出来,才好给她火灸治病,阿娣立即愣了愣,最后咳嗽了一下问道:“那你说的那个火灸会不会很烫?”
“我尽量离远一点,不把你烫起水泡,然后就用拔火罐。”
见到阿娣一副慌乱担忧的样子,我觉得很是好玩,做出一副严肃正经的医生样子。
阿娣咬着下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冲我点点头,让我背过身去,然后窸窸窣窣地将那件薄薄的月色对襟衫向上挽到肩下,翻身趴在了床单上:“那你可不要把我弄疼啊。”
交缠着数不清的浓密黑,缠绕着她的身躯,我理开她满背的头,将衣衫往上理了理,看见浅白色的裙子上露出一截突然变窄的雪白细腰,一股少女独有的香味扑面而来。我突然有点面热心跳喉咙紧,吹了两三次才把灸条上的明火吹灭,上面燃烧着的药酒不停地抖动着,差一点滴到她雪白的身体上。
陈年的蒿草味道混和着她身体散出来的那种略香的体味,迅在密舱里弥散开来,因为光线有些暗,我必须要凑近找经络穴位,于是灸条燃烧向上冒出的浓烟熏得我涕泪横流,忍不住往外打了个喷嚏。
就这么一下,好像震掉了草灰,阿娣扬着红艳的脸,大眼睛像要流出泪来,转过头来对我喊道:“你烫到我了,痛死我了!”
她一边叫,一边把两只脚翘起来,轻轻踢我的后背。
这种小女孩撒娇的模样让我哈哈大笑起来,上船以来灰暗的心情一下被清扫了大半,和她随意的开了几句玩笑,感觉心情愉快起来。等火灸也完成了,我就安抚了小女孩几句,重回到了鱼舱。
但没想到的是,我看到的却是一片混乱。
十几个乘客围成一个圈子,中间是黑皮蔡和邱守雄,这两个人正将那个瘦皮猴按倒在地,不顾头脸的拳打脚踢,全叔在一边跳来跳去的,高声为黑皮蔡和邱守雄加油。我顿时觉得奇怪,他们不是一伙的吗?怎么又打起来了?
其余笑嘻嘻看热闹的乘客们,也在不断地大声叫好,推波助澜,凭添了现场的热烈气氛,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过年过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