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林墨染是在初次拜访凌家时见到她,一见倾心,遂尔追求她,也曾成了京城一段佳话。
还没拜堂之前,林墨染待她极好,处处体贴她,关心她。
那年元宵,林墨染约她逛花灯,她半路上来了葵水。林墨染也是这般护着她,脱下披风给她披上,找了店家要暖炉,让她捧着。
后来他更记住她每月葵水的日子,总是变着法子给她准备汤水,给她备着暖腹的水袋。林墨染也曾把她捧在手心,待她如同珍宝,生怕弄碎。
人人都说姜阮阮活成了京城里权贵家姑娘渴望的模样。
然,这一切都在拜堂那日戛然而止。
林墨染穿着喜服迎亲,凌霄追着边境混入京城的蛮子。蛮子被逼得狠,想要抓状元郎林墨染为人质。
凌霄看穿他的企图,长剑射入林墨染骑的马匹。林墨染从马匹上摔了下来,错开了蛮子的挟持,而也在他坠地的时候,蛮子直接被凌霄从后背一剑刺穿。
都说婚嫁的路上见血不好。
果然,林墨染这一摔,摔得不轻,连拜堂都没办法,此后还因此不能人道。
林家和凌霄之间的梁子也就此结下。
姜阮阮记得,前世,凌霄是有上门赔礼道歉,还表示要给财物补偿。当时林家碍于凌霄权势过大,也不好当场翻脸。
但也没想到,林家旁支说了些酸话,凌霄当下就怒了:“如若再来一次,凌某还是做同样的选择。我与状元郎无冤无仇,射马纯属是为了救他。他若落在蛮子逆党手里,就算不丢性命,怕以后官途也会受到影响。
林家如果觉得婚礼上见血是晦气的话,凌某也无话可说。只是凌某想问问,你们又是否知道就这个蛮子,侵犯了我们祁国多少良家妇女,逼得多少清白姑娘走投无路。再有一次,凌某还是会选择当场了结这个人渣。”
当下,林氏气得摔茶碗,“送客!”
再之后,林墨染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性情大变,每天都冲着她火,说她是个丧门星,赶她走,朝着她摔东西,那段时间,加上林氏的刁难和折磨,姜阮阮**得很难捱。
姜阮阮靠在凌霄的肩头上,微微阖目,脑海里又浮现前世林墨染临终的模样,墨垂在干瘪苍白如纸的脸颊,唇瓣毫无血色,双眼深邃,眸下漆黑一片。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爬起来的动作,他却倔强挣扎了数次,不要任何人搀扶,一次,一次,又一次,狰狰走到案台,手撑在台面,执起他那支青玉狼毫毛笔,一笔一划写下和离书。
林氏在旁边锤着心口,握住他的手,阻止他写下去,情真意切,看得出真的是伤心到了极致:“你要去了,竟然心里还惦记着这个小妖精!你就不想想你娘?我不许你和离。把她留给娘,让她陪陪我,好不好?”
“松开。”
林墨染沉声呵斥,“你若不想我今日暴毙,就把她赶走!说不定,这个丧门星一走,我的病就好了。”
林氏闻言,竟然也觉得不无可能,便松开了林墨染的手。
林墨染写下和离书,签下名讳最后一笔时,终忍不住,“噗”
一声,鲜血喷洒在和离书上。
他拿起事先准备好的行囊,砸向姜阮阮,“滚——拿着你的和离书,有多远滚多远!你记住,如若我死,我不许你进灵堂。你听到没?”
姜阮阮见过林墨染最温柔的样子,也见过他恶毒的嘴脸,内心悲绝,早已对他没什么期盼。
曾经她也对婚后生活期待过。可现实是,她一人独自拜堂,婚后整日应对脾性大变的林墨染,还要被林氏处处刁难、打骂。
她确实早就动了想离开的心思,只是不敢说而已。
看着砸向地面的和离书,她毫不犹豫拿起,带着行囊,小跑离开林家,宛若逃离地狱般。
据说,写下和离书那天晚上,林墨染就走了。
林墨染的灵堂,姜阮阮自然也没去,毕竟和离了,也没有资格祭拜他。
离开林家的时候,林墨染留给姜阮阮的行囊就被小偷偷走了。姜阮阮无奈之下,只好回凌国公府住了一小段时间,后来又跟凌老太借了点钱,租了间小破屋,以刺绣为营生,日子平平淡淡,倒也还过得去。
念着林墨染婚前对她那点好、写下和离书的恩,姜阮阮给他偷偷做了个牌位。闲下来的时光,她就擦着那块牌位,跟他说说话,也不觉得寂寞。
当寡妇那三年,姜阮阮觉得那是人生中最惬意,自在的时光。
……
收回了思绪,姜阮阮在心中暗暗地祈愿道:林墨染,愿你我此生再无纠葛,各安天涯。即便重活一世,真的能避开迎亲路上的劫难,姜阮阮也不愿再嫁入林家。
就林氏的性子,任何姑娘嫁进去,都得连肉带血扯下来一层皮。
马车抵达凌国公府门外时,另外一辆马车也同时抵达。
凌霄认出那是父亲凌明理的专用马车,故而刻意站在原处等了等,想为父亲介绍姜阮阮。
凌明理刚从同僚辞官返乡的离别宴上回来,不小心喝多了,下马车的时候,步子都站不稳,整张脸通红。
凌霄忽而有些后悔站在这里等父亲的做法,可眼下凌明理跌跌撞撞,笑兮兮地朝着他扑过来,他和姜阮阮也不好离开。
一个趄趔,凌明理险些摔在地上。
凌霄及时伸手扶住了他,“父亲。”
凌明理红着脸,打了个酒嗝,“霄儿啊!来,抱抱。”
凌明理不由分说就抱了上去,将凌霄整个人大大地抱了起来,“我的霄儿真可怜。嗯,父亲抱抱。”
凌霄怔了小半会,记忆里,父亲对他和姐姐总是带着淡淡的疏离。两人日常的行为模式与其说是父子,更不如说是同僚。
如今长这么大反而被抱住,有些震惊,继而别扭得很。
姜阮阮看出他的尴尬,嘴角弯起一抹浅笑,最后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时,凌明理好似注意到姜阮阮的存在,松开了凌霄,迷迷糊糊地问:“霄儿,这是谁?”
他视线触及姜阮阮时,骤然脸色大变,整个人僵住,轰一声,脑袋好似被炸开般,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