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阮阮让连翘带着记账大的本子和墨宝,每跟着凌昕眉逛一家绣纺后,就会把那绣纺卖的东西,类型、数量,以及绣纺的面积大概记录下来。
凌昕眉见那整整齐齐眷秀的簪花体写在本子上,一整天下来的功夫,写了大半本,足可见用心。
她心细如尘、观察入微,记录又极其细致,不失为不错的合作伙伴。走了大半天,就喝了几口水,还写了这么多字,也没矫情地喊苦喊累,这点倒是颇得凌昕眉的心。
今日凌昕眉出来,只带了一个会武功的一等丫鬟和女儿郭芙。想到她那个见了姜阮阮会流口水的儿子,她就额头瑟瑟,最后干脆狠拒他的请求,还把他和小白虎关在了一起,反而选了郭芙。
实际上,凌昕眉和郭淮养女儿跟寻常人家不同,不走国公府嫡女路线,他们更希望女儿能有更远阔的见识,因而两人时常带着郭芙四处走动,游山玩水,增加阅历,哪怕经商进货也会带着。
一行人在茶楼里小憩,凌昕眉毫无大家闺秀的模样,捏起一颗花生一扔,用嘴接住,含糊不清地问:“可是有眉目了?”
姜阮阮双目迷茫,诚实地摇头,“确实没有。京城的绣品跟桐城不太一样。桐城跟西域靠得极近,每月都有通商集会的日子。绣纺每个月绣的绣品就可以放到集市上去卖。”
“西域风情跟祁国不同,女子善舞却不会刺绣,因而刺绣卖得很好。京城的刺绣虽跟我母亲的针法不同,但绣品类目极多,真真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
走了这遭,姜阮阮有些泄气,越觉得早前自己赚钱、买宅子,把哥哥弟弟云萝连翘都接出来风风光光过日子的想法过于美好。
且不说这京城里头寸地寸金,小商铺、小作坊的租金都极贵,光是他们桐城那套就行不通。地方不同,做买卖的手法自然也是不同。
不过,姜阮阮也特别庆幸自己找了凌昕眉,不然自个出来做买卖,估计十做九输!
凌昕眉的想法却跟姜阮阮相反,她觉得少了那股会让人迷失理智的冲劲,姜阮阮越来越冷静,也一步一步靠近成功。
她笑了笑,又好不做作往嘴里扔了颗花生,“你说,姑娘家、夫人用绣品是为何?”
“显摆!”
郭芙拍着台面,颇有一股江糊儿女之风说道,“我经常听到某个贵妇人说,她那刺绣的帕巾,是荣春堂的臻品,一条就要上百两银子。可不是显摆是什么?”
姜阮阮怔了几分,还是没能接受昨日温纯得像只可人小白兔模样的表妹,今日这般江湖习气。不过再看看大大咧咧、好不做作的凌昕眉,也不难想象她会教出这样的女儿。
只能说,郭芙那肉嘟嘟的小脸,可人的兔子眼睛实在太容易迷惑人了。
姜阮阮笑了笑,声音还是轻轻的,如同春风拂面般,“这应该是其中一个原因。当时桐城卖绣品的人很多,但只有姜家自己设计了个标志,成立了个名号,自然卖得也要比寻常绣纺的贵。而很多达官贵人的夫人私下里也爱做个比较。那时,穿着姜家的绣面的衣衫,拿着姜家绣面的罗扇,亦是代表一种门面。”
“不错,所以我们要做绣品,也要做个牌子,做贵做精,不走量。”
凌昕眉嚼着花生,颇为赞赏说道。
“不过,像荣春堂那样的,我们做不来。”
姜阮阮眉眼一黯,回想起刚才见到荣春堂那样庞大店面的绣品商行,绣品多到令人眼花缭乱,应有尽有,那种规模是十个姜家绣纺都做不来的。
“所以,我们不能走荣春堂的路子,得另辟蹊径!”
凌昕眉的脑子特别好使,是个善于做买卖的主儿,主要她的思路长期在郭淮的影响下,已经形成制式化。
她往嘴里又送了个花生米,状作思考道:“所以我们必须找到女人买绣品的原因。有了这个原因,我们就能攻克下所有的难题。只有知道顾客想要什么,才能做出好的绣品。”
“我知道!”
站着的连翘出了声,又随即想起自己的丫鬟身份而低头闭嘴。
凌昕眉向来也不是个特别较真的人,爽快地摆摆手,“以后在我面前,不用搞尊卑那套。你若是个有脑子的,以后就跟着我们赚钱。来,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连翘听这么一说,也不扭捏,就把想法给说了出来。
“女为悦己者容。换句话说,女人为什么要穿漂亮的衣服,涂胭脂,讲究衣服、帕巾、罗扇上面到底有没刺绣,说到底就是爱美,想吸引喜欢之人的注意。”
连翘张了张口,继而又难堪地咬了下唇,默了会儿才说:“我以前从不在意自己穿得好不好看,钗如何,反正每日都要干活,穿着舒服最重要。后来不是跟顾笙好上了……那阵子就想着穿漂亮的衣服,买好看的胭脂。”
“我记得有个夏天,那套薄纱刺绣裙子……特别贵……”
想到这个连翘还是小心疼了下,脸上也带着抽,“我愣是咬牙,把我存了四个月的银子给花出去,买了下来,心疼得好几宿都睡不着。”
连翘捂着心口夸张的模样,成功把凌昕眉几个给逗笑了。
“嘿……你们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连翘这一问,把姜阮阮几个人的心口都给勾了起来。
看到在场人期期艾艾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连翘才得意地说,“我穿上后啊,顾笙那个狗男人看得眼睛都直了……哈哈哈哈……我心想啊,还是挺值得的……”
连翘笑着笑着,眼白就飘了几丝红。
姜阮阮还想站起来安慰她,就看到一个面目狰狞,长相又很普通的姑娘猛从后头推了连翘一把,连翘险些跄踉跌倒。
“贱人——你居然骂顾笙哥是狗男人!”
连翘没反应过来,扶住桌角转头就看到顾笙站在她身后,也不知道刚才的话,他听到多少,而站在他身边推了她一把的人正是她的堂妹连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