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前院,明月轩的伙计却还没到,七娘便拉了卢玉在院子里的凉亭喝茶说话。采蓝被胡氏借去管器具,这几日也忙得脚不沾地,七娘身边,只跟了两个三等丫鬟,行事略微愚笨些,让她们去沏壶茶,二人竟一齐去了,好半天也不见有人回来。
二人在凉亭里说了一阵话,没等来那俩丫鬟,却瞧见梁康扶着邵仲一瘸一拐地进了院子。远远地瞧见邵仲,七娘竟下意识地想躲开,倒也不是不想见他,只是心怀愧疚,有些不敢见他。
邵仲因她的缘故弄折了腿,于情于理,她总该上门致谢。只是最近这些日子,许氏忽然管束起她来,倒也不是不让她出门,只是言语间总爱说起规矩二字。七娘若是心里一片坦荡倒也罢了,可她那柜子里还藏着不少见不得光的东西,总觉得许氏那些话,一字一句全都点在了自己身上,哪里还敢去见邵仲。
而今瞧见他这一瘸一拐,行动不便的可怜模样,七娘的心里头又是愧疚,又是难过。
“大娘子,二娘子。”
梁康的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尔后又慌慌张张地朝她二人行礼,慌乱下手一松,邵仲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七娘见状,身子一动,差一点就要冲出来扶他。
“抱……抱歉……”
梁康赶紧伸手扶住邵仲,不好意思地歉声道:“不知道二位娘子在此,贸然打扰,我们这就回去。”
说着话,立刻就扶了邵仲要掉头。
七娘见状,心里愈地不忍,遂出声拦道:“邵先生不必如此,左右也不是头一回见了,不必这般讲究。我和二妹妹只是在此稍事歇息,一会儿就走。邵先生难得出来,便多走走透透气。”
说罢,顿了顿,又担心地问:“你伤势可有好转?”
邵仲这才缓缓抬头,一双凤目里流光溢彩。他意味深长地朝七娘看了一眼,勾起嘴角微笑,“劳烦大娘子挂心,已经好了许多。”
七娘被他那一眼看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赶紧低下头,声音愈低不可闻,“那……邵先生多注意休息,我们告退。”
说罢,赶紧拉着卢玉飞一般地逃走了。
等到走廊尽头已经瞧不见七娘的影子,邵仲这才笑眯眯地道:“媳妇儿动心了。”
梁康瞥了他一眼,小声提醒,“你还是先过你丈母娘那关吧。”
邵仲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郁郁地想踢梁康一脚出气,偏偏又伤在腿上动不得分毫,于是竖起肘子撞了梁康一记,咬牙切齿地道:“让你哪壶不开提哪壶,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天天加班,颈椎病又作了,晚上去按摩按到八点多才回来,估计接下来几天都要去。如果太晚回来就不更新了~~~~(>_
四十
天刚蒙蒙亮,采蓝就听到屋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赶紧披了衣服起身,绕过屏风进到房间里,却瞧见七娘已经起了床,正低着头摸索着穿衣服。采蓝赶紧快步上前伺候,口中道:“大娘子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七娘微微蹙眉,平日里黑亮的眼睛此时却隐约笼着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的,瞧着有些迷糊。
“方才做了个梦,吓醒了,睡不着,索性起来。”
许是将将起身,声音略嫌嘶哑,仿佛带着微微的哭腔。采蓝听得一愣,凝眉看去,见她面上略有倦容,不由得问:“娘子做噩梦了?”
“唔——”
七娘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并未继续往下说。采蓝闻言,心知她定是不愿说出口,遂不再追问,帮着她把衣服穿上,自个儿则闪去隔间飞快地换了衣裳,奔去厨房给七娘打水洗漱。
待采蓝走远,七娘这才慢慢地摸索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呆。方才的梦,着实奇怪又吓人,七娘想,她是不是先前听了邵仲的话,心里有了阴影,这才会梦见自己成了寡妇。
可是,那梦境里的一切如此清晰而真实,她甚至还清楚地记得出嫁时那身大红嫁衣上的绣花……
太阳穴有些酸痛,七娘索性不再胡思乱想,草草地把头梳了,待采蓝端了热水过来,匆匆洗漱,尔后在外头院子里散了一会儿步。
再过一个来月,就是老太太的寿辰,胡氏早就与卢之安商议要如何庆祝。卢之安一个大男人,哪里懂得这些,只让胡氏向许氏多请教,这不,一大清早,胡氏给老太太请安过后,便领着两个丫鬟一起来了许氏院里。
才到花厅,就瞧见坐在厅里专心刺绣的七娘,胡氏凑过来看了几眼,立刻笑起来,夸赞道:“碧丫头年岁虽小,这手绣活儿却实在出色。现在的小姑娘们,一个个都上赶着去学什么琴棋书画,倒把女红给落下了。照我说,那琴弹得好又有什么用,我做姑娘的时候也学过,手指头都磨破了,吃了不少苦头,可到现在——这都有多少年没摸过了。”
许氏听得她的声音,赶紧从里屋出来,低声笑道:“得了你了,就你那手琴技,还是不弹的好,要不,怕是老太太都要忍不住问我,咱们府里什么时候请了个弹棉花的过来。”
她们两妯娌感情好,平日都随意惯了,开起玩笑来也没那么多顾忌,一众丫鬟顿时忍俊不禁,七娘也捂嘴偷笑。胡氏抱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身,边笑边道:“可……可不是……上回我好容易有了些兴致要弹琴给之安听,结果他才听了几声,就说要去如厕,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之安哪里懂琴,不说你弹得不中听,就算请了京里的大琴师过来献艺,他照样得睡过去。”
许氏笑着摇头道,又拉了胡氏上榻上坐下,低声问:“你特特地跑我这边来,可是有事?”
胡氏点头,遂把要给老太太做寿的事说给他听,罢了又道:“虽说不是整寿,但前几年之安都在外头领兵,难得今年能陪老太太一起祝寿,我的意思,是想大摆一场,热闹热闹,也让老太太高兴高兴。”
老太太今年六十五,虽说而今身体还硬朗,可到底上了岁数,说不准哪天忽然就倒了的,能高兴一天是一天。当然,这些话,便是亲近如许氏,她也不好说出口的。
许氏闻言,也正色应道:“府里也该热闹热闹了。”
侯府上一次摆酒,还是卢嫣满月,距离而今已有好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