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该为此痛哭流涕!能护卫教宗冕下,这是多大的幸运!”
听见他连珠炮似的大声喝骂,少年们咬着牙往前跟上同伴的脚步,面色泛起了血似的潮红,大颗大颗汗水砸到地上,大理石地面已经有了一层潮湿的薄薄水汽。
站在隐蔽处的拉斐尔冷漠地望着这堪称虐待的一幕,丝毫没有要上去“解救”
他们的想法。
如果是曾经的他,一定会上去的。
但不是因为他觉得这种训练多么不合理,仅仅是因为一个“仁慈”
的教皇不能允许这样残忍的行为在他面前生。
可是如果没有这样严酷的训练,他难道要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给一群学艺不精的废物?
随着一声令下,终于听见了结束口号的少年们扑通扑通全都滚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天空放空脑袋。
所以场中唯一一个还站着的少年就非常醒目了。
拉斐尔眯起眼睛看过去。
那个身形消瘦的少年有一头凌乱的像是绵羊毛一样的黑色卷,侧脸轮廓立体挺拔,肤色由于常年劳作而显得有些黑,但光是这样一瞥,就能现他外貌的优越性。
他正慢慢地拖着双腿在空地上挪动,一边走一边捶打着酸痛麻木的肌肉,汗水像溪流一样沿着他的下巴往下滴落。
拉斐尔不由自主地将视线定在他模糊的脸上。
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可能是因为看得太久了,那个少年从疲倦中回过神来以后,就直直地看向了这边,深蓝的眼睛如同找到了猎物的饿狼,凶狠得不加掩饰,拉斐尔的眉头被这个充满锋锐意味的视线激得跳了一下。
费兰特直勾勾地盯着角落里那个人影,一时间脑袋里一片空空。
他认识他当然,怎么可能不认识,翡冷翠的无冕君主,他曾经看着教宗的金车在万人簇拥下缓缓行驶过街道,芬芳扑鼻的花瓣和彩带如同潮水喷涌散落,侍从们分着黑面包和干肉,费兰特凶狠地挤过去从篮子抢了最大的两条黑面包,在呵斥中把滚烫的面包贴着胸口藏起来,追着车驾奔跑。
怀里的黑面包很烫,因为狂奔而上涌的血撞击着胸腔和大脑,他疯狂地喘息,在人群中灵活又跌跌撞撞地跑着,追寻着那个若隐若现的端坐的身影。
他在追什么?好像是一个梦中的幻影,一个命运的救赎,一个流落在他心头的圣人,他不知道,他也说不出那种感觉,他只是奔跑。
跑到喉咙里有了血的气味,跑到被守在上城区边缘的护卫拦下,幻影和救赎都成了破碎的泡沫,他才停下脚步,坐在地上,慢慢掏出滚烫的面包它已经不那么烫了,送进口中是刚好的热度,费兰特张开嘴,把它送进干裂的嘴唇,后知后觉地现胸口的皮肉被烫出了显眼的红痕。
他们最近的距离是隔着一个护卫和马车的窗户,他透过窗口看到过新教宗俊秀绮丽的侧脸,看见璀璨的金色长和淡紫色的眼眸,嗅到过一股仿佛来自天国的沉郁香气。
而现在……他们只隔着半个空空的广场,没有任何人阻拦他,只要他走过去他就能触碰到高高在上的、他的圣人。
“起来!都起来!”
教官咆哮着喊道,用鞭子抽打那些黏在地上的少年们,被波及到的费兰特吃痛猛然缩了一下身体,再次回头去看时,那个角落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拉斐尔被现了他的护卫恭恭敬敬地送到了楼上休息间,负责这群孩子的人站在窗边,为教宗一一指着少年们,详细地介绍他们的情况。
“至于那个,黑头的,他叫费兰特,是下城区圣杯教堂送来的,和他一起的另外两个都没熬过去,一个回去了,一个被隆巴迪枢机要走了。这个小伙子特别有毅力,这群人里他年纪不大,但属他最聪明,已经有几个孩子唯他马是瞻了天生的领导者。”
负责人带着点感慨说道。
拉斐尔用手指摩挲着窗台,心里还是对方才看见费兰特时那种隐约的熟悉感耿耿于怀:“他的父母呢?”
负责人回答:“一个私生子,他的母亲是个妓|女,在玫瑰花房干活,也是在那里生下他的,他的父亲据说是一个书记官,已经有了妻子和好几个孩子,养不起这个突然出现的意外,所以他不承认费兰特,他的母亲也无法抚养他,在他六岁的时候将他送到了圣杯教堂。”
玫瑰花房。
听见了这个熟悉的名词,拉斐尔被迷雾笼罩了的回忆好像突然复活了,一张久违了的脸从雾气里浮出来,容貌艳丽的女人拥有一头黑色的卷和深蓝的眼睛,永远含着哀伤的泪光似的,望过来的眼神温柔得令人心碎。
抹去费兰特眼神中凶狠的情绪,他的脸和这张脸高度重合了。
“如果我有孩子,”
女人的怀抱温暖而馨香,她用柔软的手拍抚他的脊背,让他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觉,“我希望他能和拉法一样可爱、勇敢,啊,最好不要是个女孩,那太辛苦了。”
“如果是个和拉法一样的孩子,我会给他起名”
女人的声音渐渐被朦胧的睡意模糊,最后几个音节消失在了耳边。
拉斐尔嘴唇翕动,喃喃道:“……莉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