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规矩礼仪自是无可挑剔,教条都俨然刻进了骨子里的,也最是厌恶没有规矩的人,按规矩,宫妃是要起身伺候天子穿衣用膳的,自来是如此,宫中的嫔妃们侍寝都是这样的,从无例外,若是换了往日,这钟小主到现在还未起身,陛下定然是要火的,今日却连提都不曾提一下。
以杨培对陛下的了解,陛下自不是那等容易心软之人,早年登基时不知流过多少血泪,也就这几年稍显仁慈了些,那些从前敢在陛下面前说三道四的宗室也就这几年才得了陛下几分好脸。要他说啊,倒也不是陛下对这钟小主有多少不同,杨培估摸着许是因为有读书的缘故在,陛下教钟小主读书,再是君臣,也免不了有两分“师徒”
情分,便是看在这两分情分上的。
但不管如何,便是当真因为这两分情分在,钟小主在陛下心中也是不一样起来。杨培落在后边,还轻轻给掩上了房门。
顾全几个候在门外恭送了天子起驾,见这回小主仍旧没起身,生怕惹了陛下生气,跪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直到天子的衣摆从面前划过,一路出了缀霞宫,他们才敢大声喘气。
芸香特意进了房里,见钟萃还睡着,出来跟他们说:“姑娘还睡着呢,像平日的时辰该还有一会呢,去提了水来去膳房提早食吧。”
顾全两个是侍监,昨日夜里还帮着提过水呢,缀霞宫的水都经过他们的手,熟得很,二话不说便要去,只还有些担忧:“咱主子还在睡,陛下那边不会降罪下来吧?”
他们还记得上回陛下从缀霞宫离开时可是怒气冲冲的。
天子喜怒无常,谁也不敢说知道他何时会怒的,彩云几个看了看,结结巴巴的:“应、应该不会吧。”
陛下先前都没火,也不用顾忌谁,若是当真生气了,早前就该火的。缀霞宫几个担忧着,又要趁着主子醒前赶紧准备东西。
钟萃醒得比平时晚点,她刚起身,芸香就端了盆进来,见她醒了,把盆放下,扶了扶人,钟萃顺着坐起身,声音还带着点慵懒:“陛下走了吗?”
“陛下一大早就走了。”
芸香取了衣裳来,正要给她穿上,见钟萃动作间扯开的中衣露出了脖子上的几个红点,脸色大变:“姑娘,你怎么被咬了。”
她急匆匆要去拿药膏,又四处检查纱幔。
缀霞宫四周林子密,蚊蚁虫卵多,他们住进来后在缀霞宫四周都洒了药粉,边角的藤曼野草都清理过,就怕宫里生了虫子。没想到严防死守,还是出了。
钟萃张了张嘴,一张脸都红了,她也不好细细跟芸香解释这是什么,等芸香找了药膏,要给她涂药,钟萃抓过药,咬咬嘴:“你去忙吧,我自己来就行。”
芸香:“这怎么行,姑娘你又看不到。”
她看钟萃红着一张脸,还笑了句:“我在姑娘身边都伺候几年了,姑娘身上奴婢何处没见过的。”
钟萃瞪了瞪她,眼里水盈盈的,拉了她一把,在芸香耳边悄声说了两句,只见先前还敢调侃主子的丫头在她刚说完,一张脸比钟萃还红。
两张红脸四目相对,芸香更害羞,转身就跑了。
钟萃拿着药膏,褪下中衣,点着药膏在身上涂了起来,跟上辈子不同,上辈子钟萃侍寝那三两回都是深夜,陛下是趁夜而来,钟萃只隐约看见他的轮廓,又不曾与陛下接触过,只远远见过陛下威严深重,连后宫的嫔妃们对陛下也十分恭敬,便叫钟萃又惊又怕,侍寝时生怕惹了人不悦,便是一直隐忍克制,连声都不敢出的。
那三两次在钟萃的记忆中算不上美好,甚至有些抵触情绪的,但昨夜给她的经历却让钟萃抵触的情绪没了,她擦了药,穿好衣裳,这才叫了芸香进来。
芸香低着头不敢看她,手上提着彩云两个刚从膳房里提来的食盒。陛下昨夜留宿在缀霞宫的事一大早就传遍了,膳房那边今日给缀霞宫准备的早食比之前更丰盛了两分。上回陛下留宿后膳房也送了一餐丰盛的早食来。
等钟萃用完早食,芸香这才说起陛下走的事情:“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怪罪下来,上回瞧着像是怒了。”
钟萃跟陛下接触过不短的时候,时常见他火,都是当场便了,便是之前的贤妃、良妃,也都是当场便一言定下,她安慰芸香:“你跟他们也说说,陛下应该是不会降罪的。”
钟萃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担忧的,怕陛下记在心里,同她过后算账,她认真说:“那下回你还是叫我起来吧。”
芸香重重点头:“姑娘放心。”
钟萃身子还有些不适,用过早食便回榻上睡了个回笼觉,下晌便待在宫里看看书写写字。
陛下给的那两张大字是高太后从前留下的墨宝,钟萃现在知道了更是小心,对着练练字都生怕把那两张大字给损坏了,练完字便轻手轻脚的放进匣子里装好,轻易不叫人碰。太后的字迹,若是被磕着碰着了,怕被上边怪罪。
过了两日,钟萃身子恢复了,叫了芸香给装了大字和书籍,晌午过后提着去了前殿。
杨培亲自来迎了人,笑盈盈的引着她进了内殿:“陛下已经等着了,小主请。”
钟萃朝他颔:“多谢杨公公。”
“这是奴才该做的。”
杨培替她打了帘,钟萃进了内殿,闻衍已经在椅上坐下了,他靠着椅,整个人放松下来,显得闲逸,正闭着眼养神,钟萃上前微微福礼:“嫔妾见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