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燕哈哈大笑,“十七你这是做甚么?”
十七没有抬头,“掌柜做了些点心…”
肖燕立即跑过来接了食案,“我来。”
魏储依则垂了垂眸,放下书,起身走向她,“面色不好,是身子不舒服?”
十七眼皮一跳,摇头道无事。魏储依看她一眼点点头,他没甚么胃口,只坐近一些饮茶。肖燕与十七对坐,给她绘声绘色讲述在驿馆所见趣闻。十七兴致缺缺,随意应上几句,食物都留给他,自己起身在房中闲散。
客房还算宽敞,左右各有两张床榻,一张榻前小几摆放书卷,是魏储依方才翻阅的那本。书卷分半趴扣,应是正读到的那页,如此做上记号。
十七拿起书就那页阅览,起先还能听到肖燕高亢的声音,再后来室中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面渐无血色,拿书的手也在颤抖,想扔掉书卷,那书却像粘在手上一般,跟着手指一起打颤。就在难以自控时,手上一轻,书被拿开,颤抖也停止了。她慢慢转过头,唇张了张,许久只呼出一个音,“哥哥…”
魏储依站在她身侧,触手可碰的距离,虽然他面色淡漠,她却感受到一股力量,让她从方才的恐惧中脱离,慢慢回到真实。
此时肖燕已不知踪影,室中只有她和魏储依。
她闭了闭眼,勉强说道:“齐襄公与…”
难以说下去,于是止了下来。
魏储依收起书卷,垂眸替她说完整,“齐襄公与文姜,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十七面色更加苍白。
魏储依转身放书,背对她,淡声陈说那段史闻,末了续道:“人有道,教以人伦,孟子曰‘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是非与羞恶之心不可弃,若弃与禽兽又有何别…齐襄公与文姜枉顾人伦,祸乱纲常,招至千古骂名,成为万世笑柄…”
十七不自觉后退一步,“可齐襄公削郑弱卫,亡纪服鲁,为齐称霸立下赫赫功劳…便也做不得真了?”
魏储依默了下,说道:“那又如何,他专制无德,蛮霸无理,终失去信臣庇佐,何况,单单与其妹…这一点,便已声名狼藉,万世蒙羞…”
十七扬目看他脊背,“若是他二人心甘情愿之举,情起彼此相悦,成全于心之所向,何惧旁人说甚么…”
“不惧旁人说甚么,单单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么…”
魏储依走向窗牖眺望远方,不远处有条河流,河两岸杨柳依依,沿上蒲草方生,荒芜里拔出嫩芽,冲破土砺争相向上,那是春朝之时生命的象征。也有藏在枯黄中,再无出头之日的根须,上头露出干巴巴的杆,连成一片,与春色相比,毫无惹眼之处。在万物初始之季,掺杂了一丝死气…
物是如此,人亦然。他吸了吸气,沉声说:“那些因此受到伤害的人又有何辜…鲁桓公何辜,文姜二子何辜,彭生何辜,乃至齐襄公妻妾又有何辜…生而为人,且不论旁的,至少不能为一己之私而伤害旁人,何况那还是并非世俗所容的伦常大事…”
十七指节攥得生疼,缄默良久,低低说:“我知道了。”
言罢推门而去,留两页门扇忽闪作响。
魏储依深深吸口气,走回案前拿起那本书,他手指不稳,书滑落地上,翻开那页正是《诗》中《齐风》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