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满?你说得轻了吧。”
楚岳峙嗤笑一声,却是不太有所谓地说道:“百姓们要骂便让他们骂去,哪怕有书生文人对本王诛墨伐,也无需压下,本王反倒需要你让人去火上浇油,让本王的声誉更差才好。”
周楫却仍有顾虑:“可是……”
“没有可是,本王这边越是孤立无援,皇兄才越会放松警惕对本王掉以轻心,若是本王声望再如从前那般,皇兄顾忌着自己的百年名声,反倒不会对本王出手。”
楚岳峙了无笑意地勾唇,脸上的嘲讽也不知是嘲那龙座上的人还是嘲自身。
他扶持上帝位的皇兄,这些年暗地里处置了多少诟病其篡位的文人学士,且不谈吏部史书如何记载当初的那场宫变,便是民间野史,楚岳磊都容不得有人旁敲侧击地批判,前有秦始皇焚书坑儒,而今有楚岳磊下密令,锦衣卫接旨后将那些顶着禁令继续私著野史、话本与文人记者以及各处在茶楼等地说着隐晦曲折故事的说书人秘密处决。秦始皇一统天下,不惧后世批判,楚岳磊则把这些事都埋在了寻常人察觉不到的黑暗中。
锦衣卫虽是掌直驾侍卫与巡查缉捕,但自司渊渟兼任东厂督主后,锦衣卫便日渐式微,之前还受楚岳磊倚重接受这样的密令,可自他卸任大将军交出兵权后,据他所知不少锦衣卫都被派去边疆,暗中进行军情收集以及策反等任务,而这还是司渊渟向楚岳磊提议的。楚岳磊虽是不信任他一手带出来的数十万将士,但也深知边防的重要性,会听司渊渟的进言也并不意外。
边疆那边每隔半年便会传回密信,告知边疆如今的状况,楚岳峙知道军中将士仍是对他忠心耿耿,但这京城不一样,京城中都是普通老百姓,更在楚岳磊或者说是司渊渟的掌握中,楚岳磊是这样在意自己的身前身后名,又岂会在他仍得人望时对他出手?他能过这三年安生日子,也是因他尚有人望之故。而如今,他如此放肆,要的就是自己被百姓抛弃的局面。
背对着周楫,楚岳峙的声音几乎要被丝竹声与歌声掩盖过去:“苍鹭营副将,可是回来了?”
“回王爷,已经回来了,身边还多了个书生,属下暂时未有与他会面,只收到他传回来的消息。”
周楫道。
“哦?他竟能与书生为友,倒是稀奇,本王记得从前他最是不喜与书生相处。”
楚岳峙到底是在卧榻上靠得不舒服,干脆撩袍而起,不再与周楫多言,楚岳峙端起一脸慵懒的笑意迎向那舞了许久的舞妓,一伸手便抓住了舞妓向他甩来的水袖,调笑道:“让本王来与你一舞。”
鲜少有人知道,楚岳峙也会舞,是他那痴迷舞艺的母妃所教,可说是他幼时少数被母妃拥抱的时刻,他向来珍惜与母妃之间的相处,故而母妃要教他也认真学,即便后来不练也留了功底在,加上他习武常有舞剑,两者多少有共通之处,如今他对舞艺虽算不上精通却也随性而至地配合着乐声舞上一曲,只是他的舞姿不若女子般婀娜多姿,却是矫若游龙,劲瘦的身形让他即便是与舞妓共舞,都在行云流水的动作中生出更多潇洒凛冽的飒气。
月色之下,楚岳峙藉着与舞妓共舞舒展自己酸痛僵硬的筋骨,他已经被禁锢了太久,那些无形中加诸在他身上的枷锁,他定要都挣脱开去,像当年初次出征时的自己一般,一往无前,长剑断了便用长枪,长枪也毁了便去抢敌人手中的武器,只要他还活着,定会血战至达成目的那一刻。
第9章军令如山
傅行云是在大街上捡到卫云霄的。
要说是捡,也不大准确,因为当时的情况实则是身无分文的乞丐头子卫云霄正蹲在客栈旁边的小巷口乘凉,蓦然瞧见走在大街上一身雅服面如冠玉还手拿折扇的傅行云,寻思这书生看着应该有不少银两,是以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一段路,趁着书生不注意是将书生身上的钱袋子顺走,估摸着够他过上一段吃饱饭的日子。
只可惜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那鞋的鞋底还破了大洞,卫云霄也没想到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竟会让他阴沟里翻船,钱袋子没顺到手不说,竟还被傅行云当街抓住要将他送去衙门。
卫云霄当场就怂了,跟傅行云在街边好一顿推搡,最后卫云霄干脆就抱住了街边一棵大树的树干,耍赖道:“军爷啊,我错了还不行,这不是也没偷到你的钱袋子,你就放过我吧。我瞧军爷是个斯文人,跟我这在街头混日子的破乞丐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傅行云也是让这人的无奈行径给气笑了,道:“你与在下同为男子,便是拉拉扯扯也无男女有别一说。更何况你做错了事,在下也是为了你将来的体统,才要将你送去衙门。”
卫云霄死死抱住大树,扭头瞪傅行云:“你放屁!我都要被你送去衙门了,还哪来的体统!体统是啥意思,军爷还要我给你解释吗?这可是面子!老子偷过这么多人的钱袋子,还是头一回失手!没偷到你钱袋子已经很失体统了!这要是再让你送去衙门,老子还要不要在这里混了!”
若是换了普通人,指不定还真会被卫云霄这番歪理狡辩给糊弄过去,可偏偏傅行云就不是普通人。
折扇插到腰间,傅行云慢条斯理地将袖子卷起,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今日跟在下去了衙门,认了罪受了罚,出来改过自那才是正道,也无人会再看轻你。你还年轻,身强体壮能担能抬,便是去做苦力活都要比你在街上偷蒙拐骗要有体统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