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素蓉断然道,“从此之后,你我只有夫妻之名。蔚哥儿还小,不能有和离的母亲,待他将来成家立业,那时你我和离,你尽可抬举白氏。”
“太太,不能!”
顾运则急了,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孟素蓉冷笑:“有何不能?老太太既只觉得浩哥儿要紧,就让她守着浩哥儿和你心爱的白氏去过日子吧!我们母子就不上前了。我晓得她心里怕还嫌我嫣儿带累了浩哥儿,很好,如今嫣儿也算还了这债了,我们母子不欠你家什么了罢?”
结缡十数年,顾运则这还是头一次听到妻子这样决绝的说话,急得满头汗出:“太太,素蓉,这万万不能!嫣儿也是我闺女,她没什么错,是平南侯府仗势欺人——只恨我无能,不能护着妻儿……”
孟素蓉双手颤抖,仍紧紧咬着牙:“不必再说了。我的嫁妆,将来都是要留给两个孩儿的。你挣来的,我嫣儿和浩儿一文不取!”
“太太——”
顾运则一把拉住她的手,“不不,我们是原配夫妻,不能分开!娘她年老糊涂,可——可浩儿也是我的儿子,我实在是——”
他并不是多么宠爱白氏,只是总记得当初家境贫寒之时,白氏时常来伺候他的父母。若不是孟家榜下捉婿,他大约也会娶白氏的。
一朝由妻而妾,他也念白氏不易,加上母亲偏心,他要孝敬母亲,就免不了要宽容白氏,委屈了孟素蓉。原觉得妻子善解人意,总能宽容几分,且也有手段,想来不致被白氏欺到头上去。如此一年又一年,孟素蓉不说,他也就不知,原来妻子早就无法容忍了……
三月初一,平南侯府与顾家换了庚帖。三月初二,顾浩然回到了家。
顾老太太和白姨娘少不得抱着他一番痛哭,又是叫人烧洗澡水,又是叫人端粥端点心,把接人回来的孟珩晾在了一边。孟珩神色淡淡,看看没自己什么事了,便告辞。
顾浩然从白姨娘怀里挣出来道:“表哥代我谢过舅舅舅母,我先去看看姐姐,一会儿沐浴更衣,亲自去给舅舅舅母道谢请安。”
孟珩淡淡一笑,点点头走了。白姨娘诧异道:“你去见大姑娘做什么?我的儿,这牢里又阴又冷,你可有受凉?肚子想必也饿坏了,这里有你最爱吃的鸡丝粥——”
“我去见见姐姐。”
顾浩然这一路上已经听了孟珩将来龙去脉讲明,此时神色间有了一丝与往日不同的成熟,仿佛一夕之间长大了许多,“都是为着我,姐姐才要许到周家去。”
“怎是为了你?”
白姨娘撇撇嘴,“我的儿,你是不是被你表哥骗了?你都是被大姑娘拖累了,才有这场牢狱之灾!”
“姨娘别说了!表哥全都告诉我了,并没隐瞒我什么。”
顾浩然打断她,拔腿跑了。白姨娘追不上,只得在后头跺脚:“这孩子,哪有被人害了还往上贴的?”
“你说谁被人害了?”
顾运则一掀帘子进来,盯着她,“你说谁害浩儿?”
白姨娘噎了一下,低了头小声嘀咕:“明明是大姑娘——”
“住口!”
顾运则突然暴怒,“你若再胡说八道,就滚回家乡去给爹守墓!”
“秀云也没说错什么。”
顾老太太不悦地开口,“浩儿还不是被嫣丫头连累了。”
“娘!”
顾运则头一次跟母亲说话声音这样高,“嫣儿是我亲闺女,您亲孙女!不是外头捡来的!”
“你这么大声音做什么?”
顾老太太拿拐杖用力墩地,“我是你娘!你是我肚皮里爬出来的,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到头来为了丫头片子,竟然这样跟我说话!”
顾运则闭了一下眼睛,不再想跟母亲争辩什么,只道:“此次浩儿惊马,全是因着他不认真读书,只想着玩耍之故。他今年也十二了,我想着也该让他下场试试。要考童生,须得回原籍去,正好同文馆里要测绘东南沿海一带的舆图,算来总得费上将近半年工夫。我打算趁此机会带着浩儿回乡,参加县试。”
“这也好。”
虽然不大满意顾运则说顾浩然不认真读书只顾玩耍,但事关大孙子前程,顾老太太自是同意,“叫秀云跟着你去。”
“秀云就留在京城伺候您。”
顾运则淡淡道,“素蓉在东城典了个宅子,娘也不好总住在孟家。不过京城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宅子小,全家都过去不免拥挤。素蓉就先住在岳父这里,也好让娘住得宽敞些。”
孟素蓉这次是冷心冷意,决不肯再跟顾老太太和白姨娘住在一处屋檐之下。顾运则想来想去,只得先这样敷衍着,过后再慢慢劝转。他如今在同文馆烧冷灶,总得要烧出点前程来才行,焦头烂额之中,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顾老太太疑惑:“什么?老大媳妇还住在娘家?这成什么体统!”
顾运则不想多说:“这是我的意思。嫣儿这次受了大委屈,岳父岳母和舅兄都极疼爱她,要留她多住些日子。”
顾老太太还想多说几句,看儿子脸色黑得锅底一般,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想想儿媳不在,家中只有自己和白氏,日子也乐得自在,便闭了嘴。白姨娘倒是满心想着跟儿子同去,并不想留下来伺候顾老太太,但又怕顾运则当真将她留在家乡守墓,只得也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