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裙淡妆的丽人缓缓摘下脸上的□□,故作薄怨地捂了捂心口,娇声道:&1dquo;苏大人,也不心疼一下人家么?”
苏易清手中的刀顿时抖了一抖,满身恶寒地连退数步,从窗中一翻而下。
从窗户中跳下去的一瞬间,有些寒凉的秋夜的风,从耳畔呼呼刮过。
沁了一身满眼的凉意,到最后,竟刮出了刀削剑扯的痛。
苏易清落在地上。
冰雪满城,红灯十里。
晃眼一看,似红莲业火于冰雪人间冉冉而起。
白衣公子提灯而来,身后灯火如灼。
手中长刀一转一折,横临在身前。
他们中间,终于隔着一把刀的距离。
苏易清听见自己开口,一字一顿道:&1dquo;楚云歌,你究竟,什么时候能收手。”
楚云歌轻笑一声,缓缓弯下腰,将手中灯笼小心放在雪地上。
&1dquo;阿清&he11ip;&he11ip;你要我,怎么收手?影飞军已入江南,此刻楚家五楼十二,处处火起,你要我,如何收手?”
黑如沉渊的眼睛里,毫无半点懊悔,更迸出百死无悔的决然傲意。
苏易清的刀尖已碰上了他柔软的白色衣襟。
刀尖一震,他忍无可忍后退半步,道:&1dquo;荒唐!楚家百代清誉,如今毁于尔等之手,即便入地府、下黄泉,你又如何与先辈交代?与西胡勾结,奉传国玉玺,携异族入侵,毁中原平靖,楚云歌,这就是你不顾生死也要抓住的东西?”
月光洒在刀上,于惨淡中折射出淡青的颜色。
像三四更的千里黑空。
只差一声荡悠悠冷凄凄的梆子,唱一句魂归矣,莫回头。
楚云歌冷冷看着他,忽地一甩长袖,负手于后。
他的眼神从来温柔,也从来飞扬。可一旦沾染上冰雪,那份寒意就永远消之不去。
雪花淡薄得,像雾里风里刮过的,酔春楼里最软的白绸。
满城灵秀,江南楚氏。
白衣风骨,莫道王侯。
楚云歌缓缓一笑,肃声道:&1dquo;阿清,我第一次见你,就说过。”
那年渭水之侧春风十里,正是草长莺飞好时节。长安城里处处飞花,金明池畔柳明水灿。
苏易清初见楚云歌,白衣公子飞扬洒然,一身风流跃然在泼天的皇家富贵里。
&1dquo;既来这人间一遭,何不投身那片堂皇中,去好好热闹热闹”
既已背负着天下四族的骄傲与荣耀,又何苦百余年委身其下,而不亲手一探?
这是世族无法放下的荣耀与辉煌,是飞扬着洒金的明灿,勾魂夺魄。
既然天生得来的机遇,又何必亲手放下?往天下更高的地方去,往更辉煌的地方去,开万载基业,才是整个家族抛之不下的荣耀。
雪花在两人背后慢慢落下,雪白的,连成无数细线,着隐隐的青灰。
楚云歌微微仰着头,说:&1dquo;阿清,你要明白,这世间总有一些东西,是叫人拼死也要抓住的。哪怕进了黄泉,哪怕身死道消,也要挣扎出白骨的手来,到尘世间探求的。”
他顿了顿,眼神忽闪,慢慢看向苏易清,&1dquo;阿清,这不是看不明白,而是看得太明白——这是我楚家背负百年求而不得的荣耀,欲望这种东西是会长大的,现如今,它再也无人能控制得了。人人都说我楚家满门清贵风流,进退皆安然,可——放不下啊。”
苏易清的刀尖颤了一颤。
他摇头,后退,而刀不曾松手。
他的刀,水一样的颜色,光亮灼灼,足以照亮一切心中的疑云诡谲,破开所有的暗流涌动。
楚云歌还是初见时候的楚云歌,而苏易清,也是初见时候的苏易清。
他们从头到尾,谁都没有变。
&1dquo;阿清,我只问你一句——倘若今日的你,不是朝廷的苏大人,不是沈从风的徒弟,你当真会为了萧家天下,与我刀剑相向?”
会么?
苏易清的眼睛迅恍惚了一下。
他其实并不在乎,不论是谁的天下。
对于他而言,不过是朝廷的主人再度换了姓氏,于他而言,或许不如手中的刀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