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蔡四郎把事情宣扬出来,马氏早就定了死罪。
&1dquo;公主。”马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手脚颤,趴伏在地,&1dquo;求公主看在以往的情面上&he11ip;&he11ip;”
她主动投罪时,毫无畏惧,被判流刑时,平静淡然,但此刻却浑身抖。
裴英娘之前只是怀疑,并没有往深里想,在看到马氏的那一刻,才确认自己的猜测。
马氏是个老实本分的妇人,在灶房宰杀鸡鸭时都会于心不忍,不停念诵往生咒,如果蔡老大真的是她失手杀死的,她不会表现得这么慷慨从容。
裴英娘长叹一声,&1dquo;阿婶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如果想说的话,她早就说了。
推倒蔡老大的人,是蔡四郎。马氏代替儿子认罪,宁死也要保住儿子,她把真相说出来,马氏固然能逃过流刑的惩罚,然后呢?子弑父,可不仅仅只会判一个流刑,蔡四郎必死无疑。
如果她说出真相,马氏永生永世不会原谅她。
没了独子,马氏痛不欲生,又能苟活几年?
为人父母,有像裴拾遗和褚氏那样因为旧怨迁怒到女儿身上的爷娘,也有像马氏这样的母亲,可以为儿女牺牲自己的性命。
马氏泪如雨下,&1dquo;公主,四郎只有五岁大的时候,我就入府当了奴婢,他那时候连路都走不稳,就流落街头,到处讨饭吃。他才十四岁,身上的疤一条摞一条,找不到一块好的地方!别人家的小郎家中再穷,至少有父母疼宠,四郎除了一个天天打骂他的阿耶,什么都没有。都怪我当年太软弱了,没有尽到为人母的责任,如果我狠得下心,早点和蔡老大义绝,四郎不会吃那么多苦&he11ip;&he11ip;”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话,忽然顿住,苦笑一声,&1dquo;以前在裴府时,我也经常这样拉着公主说话。”
在裴府时,马氏十分惦念下落不明的蔡四郎,但身为奴仆,无法自由外出,她只能把一腔慈母之情投诸在年纪小的裴英娘身上,时不时省下一些点心果品,给她当零嘴。
裴英娘不用上学,不用承欢父母膝下,不用和兄姐一块嬉闹,只能和婢女们一块儿玩。后来和马氏混熟了,便常常去灶房找她讨吃的。
她坐在廊檐底下吃东西的时候,马氏坐在一旁,笑眯眯盯着她看,絮絮叨叨说些家长里短,琐碎小事。其中说得最多的,就是蔡四郎小时候有多顽皮,多聪明。
裴英娘知道马氏有多么想念蔡四郎。
她把跪着不肯起身的马氏扶起来,&1dquo;阿婶有没有想过,蔡四郎是怎么想的?”
马氏拂去眼角的泪珠,伸手轻抚着额角的一块伤疤,伤口是最近留下的,&1dquo;他自然是不肯的,我对他说,如果他敢去认罪,我马上一头碰死。他不信,后来有了这个伤口,他才肯听话。”
裴英娘有点明白蔡四郎为什么会孤注一掷,到处拉人下水了,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愧疚。
马氏淡淡一笑,&1dquo;公主不必为我伤心,四郎是为了救我才无意间推倒他父亲的,如果不是他回来得及时,我早被蔡大掐死了。”
裴英娘微微一叹。
马氏抬起手,想和以前一样捏捏裴英娘的脸颊,犹豫了一下,又收回去,脸上露出谦卑的笑容,&1dquo;公主才多大,应该笑口常开,无忧无虑,不必因为我这种人伤感。”
啪嗒一声,半夏掀开帘子,进房添茶水。
临别前,裴英娘告诉马氏,&1dquo;我已经让人把蔡四郎送去益州了,阿婶到益州的时候,正好母子团聚。”
马氏笑中带泪,再一次拜谢裴英娘,&1dquo;公主,我这一走,不知还有没有相见之日。”她从袖中掏出一只柳叶络子,塞到裴英娘手心里,&1dquo;给公主当个念想。”
送走马氏,裴英娘攥着柳叶络子,久久无言。
裴府的灶房有四口大灶,夏天的时候里头热得像蒸笼一样,待不住人。到了冬天,从早到晚烧柴火,灶房比别的地方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