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意想了半天,恭敬反問:「……有何不對?」
被穆易這麼一問,烏骨反倒不知怎麼解釋了。
若按照主上與屬下相處之道,兩人的確無甚不對,最多不過是主上依仗寵信下屬。
可主上是楚澤鶴,這件事就哪裡都不對了。
人字輩影衛常常出任務,不了解楚澤鶴究竟如何行事是正常。但烏骨算司影堂老人,服侍少教主多年,哪裡不知道楚澤鶴性格?
楚澤鶴對楚執,當真是完全不同的。
可仔細一想,烏骨也有些疑惑——若是喜歡人十八,主上一句話把人收進後院就好,想來教主也不會不同意。別說是個風裡來雨里去、滿手鮮血的影衛;就是乞丐,只要楚澤鶴真心喜歡,楚如泉都會把那人拾掇好了送給楚澤鶴。
偏偏楚澤鶴什麼表示都沒有——既未說喜歡,也沒說什麼收進後院。烏骨連他們何時相識的都不知道,只是又想起那句「比我自身更甚」,心中一緊,覺得茲事體大,即使犯大不逆之罪,也要和教主通稟一聲。
烏骨思索了一下,說:「你留心二人之間相處,看看人十八在與不在時主上行事。若有發現,可以來找我談談。」
穆意應了下來。
今日楚澤鶴和楚執一起看冰原去了,楚澤鶴說那處冰原銀裝素裹,頗為好看,讓楚執跟著一起,不讓他人隨行。是以穆易一時見不到二人,便把烏骨的吩咐記在心裡,埋頭整理情報。
下午時候,有人叩門。
來者竟然是天一,帶了教主信件,要親自轉交給楚澤鶴。
他身後跟著幾個天字輩影衛,其中一個影衛手裡拎著熟悉的面孔——沙遲。
得虧是沙遲身體細瘦,能被天字輩影衛帶著用輕功走一路。此刻他顫顫悠悠的,扶著牆抱緊懷裡的匣子,走到牆根,口吐彩虹。
尋常暗衛都要一天一夜的輕功,硬生生被天字輩影衛縮至半天多時間。沙遲本來就武功不佳,這下子體驗了一把急飛檐走壁的感覺,暈車很是正常。
「屬下……是來找少教主復命的。」沙遲扶著牆站起來,嚶嚶嚶的倒在烏骨身上,「老烏啊,嗚啊啊啊啊啊,我心裡苦啊……」
烏骨嫌棄的拎開他,「主上吩咐的雙手刃做好了?主上出去還未回來,你且等等。」
「我聽教主說涼城兇險萬分,就趕緊帶著這東西過來了!」沙遲含淚抱緊小匣子,「若少教主有此神兵,定能斬盡肖小,神鬼不懼!」
烏骨冷笑一聲,「你和拿雲待久了,武功沒見如他,腦子卻越發一樣。」
按職位,烏骨算沙遲下級,但沙遲一點兒不端著堂主之態,反而淚眼汪汪委屈道:「老烏我又沒惹你,你訓我幹啥?」
烏骨看他一眼,只說:「你何時見主上執過兵器?」
楚澤鶴自是不需兵刃。他玄冥神功大成,兵器反倒累贅。是以天下百兵,他也只是挨個學了一遍,都懂,卻都是略懂。
烏骨怎麼不明白,這耗了巨大心血的雙手刃,定然是給那影衛的。
「這可是頂尖黑鋼玄鐵打造的!光是材料便價值百金,加上我司器堂各路工匠、經歷了多少工序……此物說是千金難買也不為過!」沙遲一想到要把它給出去,自己都心疼不已,「少教主居然捨得送人?」
烏骨只說:「你等主上回來就知道了。」
楚澤鶴昨天一夜未睡。
他躺在床上幾個時辰,腦子裡想的都是怎麼把楚執這塊石頭拐到自己身邊。
朦朦朧朧,又想起上一世對方蒼白著臉,木然跪下請罪,愣愣說「屬下不敢肖想主上。」
一直想著,一直想著。
他本想說「本座允許你肖想」。他本想說「想就想,我亦心悅你」。他本想說「本座不值得你以下犯上的喜歡嗎」。
他本想說的。
可他最終什麼都沒說,只是拂袖而去,大怒一場,砸了房子裡所有東西。
他怎麼會什麼都沒說呢?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楚執陪了他五年,讓他明白了自己的心。如今重活一世,就算機關算盡,就算世人都知道他卑劣至極,他也不會放手了。
這輩子都不會放手了。
是以,天一等少教主回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楚澤鶴與楚執並肩而行,那影衛仍然沉穩恭敬,面無表情,垂頭沉默聽著。再看少教主,居然眉目含笑,側頭對那人說些什麼,手還虛虛去摟那影衛腰肢。
天一眉頭一跳,面無表情跪下行禮。
聽到天一拜見,楚澤鶴這才斂了笑意,看向天一。
「來的還算快。」楚澤鶴不咸不淡的說了一句,接過信件後,轉頭看向坐在一邊抱著匣子扇風乘涼、一張瘦削小臉煞白的沙遲。
沙遲感受到他視線,怏怏扭頭,見到楚澤鶴回來,一蹦三尺高,連忙跑來跪在楚澤鶴面前,懷裡跟抱孩子似的抱著那匣子。
「屬下參見少教主!屬下不負所托,完成了少教主的任務!教主命影衛帶著我連夜趕過來了,只為將此物呈給少教主!」
楚澤鶴點點頭,命楚執退下。楚執臨走前,楚澤鶴拽他袖口:「我想吃小米綠豆粥。」
楚執恭敬點頭,嚴肅道:「屬下已泡好了豆子,現在便去。」表情不像是去煮粥,倒像是去抹人脖子。
穆意隱在暗處看著兩人互動,心裡一驚,確實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若沒有烏骨提示,他恐怕永遠不會想到那處。現在確認了方向,在穆意心裡,一切線索順理成章的連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