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触肢上覆盖黏液,随摆动脱落下来,它似乎具有某种腐蚀性,滴落卧室时,蒙尘床具很快滋滋作响,进而出现零碎破洞。
破口处很快灌进风,同楼道间呜咽的响声连在一处,将怪物的低沉嘶吼传得格外可怖。
杜升的牙齿咯咯作响,已经无法动弹——直到他被重重拽了一把,踉跄着滚到客厅中时,才发觉方才有什么液体溅到脚边。
他惊恐地一抬头,那根过分粗壮的、笨拙的触肢拧不过卧室门转角,只好徒劳地锤在地上,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腾起大片灰尘。
而时明煦与季文柏也在自己身侧,前者反应迅速,很快抓起脚边散落的零碎物件,朝那只触须狠狠砸去。
怪物的触须黏膜扯开一道小口,飞速裹入了老物件,在蠕动中后撤回去。
可还没等杜升的冷汗淌下来,那只触肢就又探过来,它内部混乱的组织结构相互挤压,匍匐贴地前进,发出“沙——沙——”
的细微声响。
它瞧着并不愤怒,而更像是。。。。。。疑惑。
“它的目标不是我们,”
时明煦立刻做出判断,朝季文柏低声说,“这屋内一定还有什么让它感兴趣的东。。。。。。”
——话还没有落尽,就听另一间卧室中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几人探头去瞧时,一个淡金色的生物须臾跃至窗口,又迅速坠落。
实验体178号尾端的骨刺尖锐上翘,正是这些刺彻底击碎了玻璃。
除此之外,时明煦还注意到祂身上大大小小的、斑驳分布的圆点。
这些圆点似乎是伤痕,中心泛白、四周淌出金色液体,呈现出口腔溃疡一般的半糜烂状态。
他瞬间联想到那些软小型成年体——可就这些年灯塔的研究成果来看,异变动物之间鲜少出现有意识的群体围攻现象,它们的基因链进化从未促成智力进步,也没能形成高智慧族群,因而至今仍然可以被人类分散应对。
那么是178号身上,畸变出了什么吸引异变生物的特质吗?
但眼下留给时明煦思考的时间很少,季文柏朝破窗处大步追去,却也已经太迟,窗外未知怪物的行动显然更快,178号坠入它的触肢,进而转瞬被裹入。
等待时明煦也赶至落地窗边时,怪物已经站直身体——它真正站立时,头部高度竟然实打实超越了黄金时代的六层楼房。
它起码有近三十米高。
可它丝毫不在意屋中余下的三个人,就仿佛人类同尘埃没什么两样。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C级城市遗迹。”
季文柏艰难吞咽着唾沫,在颤抖间退后两步,“必须,立刻返回。。。。。。向中央指挥处报告此事。”
他说着,就想拽时明煦与杜升一同离开,但前者短暂钉在原地,季文柏没能拽动。
因为时明煦刚才,同怪物体内的178号对视了。
严格来说,他不知道178号究竟还有没有眼睛,但对视感很强烈,一瞬间击中了双方。
时明煦的大脑立刻隐隐作痛,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开始闪过眼前——瞬间迸发的鲜血,齿缝中流下的红色液体,荧光绿培养液中,一只小小的、无害的两栖类。
它似乎想要逃出来,可午夜的灯塔七层很安静,一切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时明煦隐约记起了那个夜晚,灯塔外雨声嘈杂,他从自己的16号实验室出来,沿走廊独自步行。
然后。。。。。。然后呢?
走廊灯光幽微,午夜的灯塔同乐园一起陷入沉睡,可文珺博士的第13号实验室透出隐约绿光,微芒粼粼地透出门缝,落在时明煦脚下,继而他抬头,紧接着——
门中窜出一只小小的两栖类实验体,它动作极轻,从时明煦手心滑过时,像是寒冷湿润的夜雾,而当时明煦下意识伸手去握时,这个小东西,展现出极强的求生本能。
——它咬了时明煦一口,趁对方吃痛之时挣脱掌心。
接着又狠狠撞击了他的脑袋。
记忆就在此处戛然而止,时明煦的后脑狠狠撞到墙上,178则顺着楼道滚下去,在空荡楼层间发出响动。
午夜寂寥,雨声掩盖了许多东西,等到巡逻队发现时明煦,他已经伏倒在地,彻底丧失意识。
记忆在脑海飞速闪回,可是还不够,还没有彻底完整——碰见178号之前,他为什么独自留在实验室直到午夜、乃至错过最后一班回到居住区的通勤电车?
想不起来。
后脑的疼痛愈发清晰,可时明煦顾不上细想——因为178号同他对视后,根本没有挪开视角。
祂从怪物巨大的身体内一点点滑下去,但凝视感一直存在,祂就这样观察着时明煦,极快地长出了一对金黄的、较为狭长的眼睛。
时明煦从这双眼睛里,读出了一点。。。。。。悲悯。
但这种过分低郁的情绪只在一霎那,178号很快继续下滑,彻底脱离可见范围,“悲悯”
这种人类的高级情感太不可思议了,时明煦怀疑是它大脑疼痛捏造出的瞬间幻视。
巨大的怪物没有给他再次求证的机会,它裹挟178号,很快摩挲地面,往城市遗迹外部爬去,正对着东南方,面朝汪洋。
可时明煦的头痛,无法如此迅速地消散掉,他几乎是在杜升与季文柏的搀扶下缓慢走下楼梯,并且伴随身体各处传来的隐约痛感——尤其是腰腹处,那刀割般的感受一直未能彻底消散。
时明煦隐隐觉出一点失控感。
。。。。。。似乎自从在医疗中心清醒以来,围绕自己的一切都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却又具体说不上来是什么,重影、幻痛与纷乱的记忆一同纠缠住他,直至他被扶着坐入车内,才艰难地恢复神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