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竹右手拿着个托盘,上面放着吃食,见到她醒了,脚步停了半步,瞥了她一眼。
然后一点也不温柔地说“正好,你醒了,不用我叫你醒。”
“快吃点东西吧。”
祁竹关上门,倒没上锁,但只他在这室内,阮扶雪就不妄想自己能逃跑了。
托盘上一碗笋蕨馄饨、一碟春饼,都是阮扶雪爱吃的菜,她天生不大爱吃红油赤酱的大荤,专爱吃清清淡淡的素菜。自她回家守寡以后,哪敢要求什么精细的菜,好久没吃过了。
最近正是吃笋、吃野菜的好时节,小时候娘亲一到春天就做给她吃,每次有的吃,她就跑到隔壁去把祁竹叫过来,要分祁竹一起吃的。
春笋和蕨菜要切成小粒,用酱水香料炒制以后拌作馅料,包成馄饨,吃起来十分爽口。春饼每个人都有自己爱的口味,她也有自己爱的馅儿,要用薄如茧纸的面饼包上萝卜、蒌蒿和兰芽。
祁竹说“吃吧。”
他昨天是略粗乱了一些,等冷静下来以后才有些后悔。
他是想让阮扶雪不要害怕他,让阮扶雪愿意嫁给他,又不是要吓她。只是每次一想到阮扶雪不爱他,他就怒不可遏。
祁竹想,他还是想与阮扶雪和好的。
是以才让厨房特特做了阮扶雪爱吃的笋蕨馄饨和春饼。还带了那一匣子宝石,打算送给阮扶雪。
阮扶雪揪着被子遮住胸前,低着头,忧愁地问“能给我身衣裳吗”
祁竹说“不是在衣桁上吗”
阮扶雪抬眸望去,不远处屏风前的衣桁上还真的挂着一身衣服,她脸红了红,刚才慌得她都没看见。
祁竹等着她开口求自己,只要她肯说一句,他就愿意为她做。
阮扶雪又不想求祁竹,用被子裹着自己,赤足从他面前像是个蚕蛹似的挪过去,将衣服拿了,再回到床上,躲在被子里穿好。
祁竹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眸光愈地冷“有什么好害臊的,我们都做过多少回了”
阮扶雪昨日被他说得多了,羞耻过了头,变得有些麻木不仁,低着头,也不大想搭理他。阮扶雪现在总这样闭着嘴像是河蚌一样打死不肯和他多讲几个字,是最让祁竹烦躁的。
昨天才与祁竹做过荒唐事,阮扶雪也要避开他躲在被子里穿衣服,俨然是把他当成需要提防的外人。
总算是胡乱穿好了,可以从被窝里出来了。
阮扶雪没吃祁竹给的东西,她不大饿,而且她也不习惯在床边吃东西,不规矩。
她坐在床沿,仍光着脚,她不好意思地把脚往裙袂下面缩了缩。祁竹站在床前,不作一声地看她,昨日才被他“欺负”
过,阮扶雪的眼睛却还是好看,望着人的时候怯生生、娇滴滴,她不抹胭脂、花红,嘴唇和脸颊就透着粉,一头如瀑的青丝柔软垂顺地披在身后。
一寸一金的云锦穿在她身上,秀致清美的海棠花正与她相衬。
祁竹气呼呼地想,要是能再戴上他送的饰,一定会更美,比她做霍家少奶奶的时候更美。
于是折身去拿拿黄花梨匣子,别扭地在心底思忖该如何跟阮扶雪开口。
阮扶雪还是乖乖坐在床边,仰起脸,看着拿着木匣子走过来的祁竹,并不好奇木匣子的东西,只是一副想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要么先问问她是想要双鞋子吗可他是故意不给阮扶雪鞋子的,她看上去弱小可怜,却时时刻刻都想着要从自己身边逃走,他只怕给了阮扶雪一双鞋子,一个错眼,她就会逃得没影了。祁竹如此不愉地想着,可他已经不晓得要怎么温柔得和阮扶雪说话了,一时间也想不到如何将他收集的所有宝石送她,踟蹰了下,问“又怎么了”
阮扶雪摇摇头,轻咬下嘴唇,秀眉微蹙,可怜兮兮、小心翼翼地问“你能、能给我一碗避子汤吗”
祁竹“”
真狠啊,阮扶雪这不是往他心上扎一刀,是这一刀自八年前起就一直扎在他心上,阮扶雪还要偶尔去搅动一下,唯恐他被伤透心。
祁竹气到冷笑起来,将黄花梨木的匣子扔在阮扶雪的身边,里面的玉石珠宝轻轻撞击,锵然一声。
阮扶雪好似听到刑具的声音,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阮扶雪更害怕了,但都说出口了,她还是一边抖一边坚持道“我我想要一碗避子汤。”
“没有。”
祁竹说,“你嫁进霍家那么多年都没生个孩子,现在你怕什么去年你在我这一整个夏天,我没给你一口避子汤,不也没揣上孩子现在倒知道要避子汤了”
阮扶雪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低下头,她知道,她嫁人那么多年都没怀孕,好多人嘲笑她是不下蛋的母鸡,她也很想要生个小孩子的,可就算她求神拜佛也还是怀不上,她也没法子。
家中的长辈和女先生从小教导她,女人的天职就是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可她是个没用的,连为夫君生孩子都做不到。
祁竹见她一副可怜的样子,又觉得自己说得太过了。
可他实在不能消气,无论是阮扶雪说要为霍廷斐守寡,还是阮扶雪不想怀上他们的孩子。他可听说过阮扶雪当初为了有孩子还去拜送子观音,到他这里就百般不愿意了
祁竹在她面前踱步,气是气,又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是好。
祁竹说“吃饭。你饿了一天,还不吃饭吗”
阮扶雪吃不下,摇摇头,软绵绵地说“不想吃。”
祁竹真来气“怎的,还想用绝食来逼迫我吗”
祁竹的每句话都很凶,阮扶雪自醒来就处于受惊的状态,不说话,祁竹生气,她说话,祁竹也生气。
她只得犹犹豫豫地拿起吃食,勉强都用下来,泪汪汪地看着祁竹,说“我们好好说话行不行我想和你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