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渡耸耸肩,他的目光落在钢照片后面——那镜头拉得稍远,拍进了赵浩昌地下室落地灯的一角,标本似的树灯静静地亮着,像是遥远时空以外投注而来的目光,永远跟着那一年改名换姓的乡村青年。
&1dquo;不太想,”费渡说,&1dquo;庭审完也不用还给我,沾了焦糊味,我不要了。”
把王秀娟安顿好以后,费渡没和别人打招呼,独自悄然离开,径直开车去了郊外。
才刚过傍晚,约莫是有点yīn天,陵园里碑影幢幢,鸦雀低飞,湿润的泥土气息从地面反出来,沉睡的亡者注视着往来的生人。
费渡拎着一束百合花,轻车熟路地踏着他第七年的脚步,来到了一座有些陈旧的墓碑前。墓碑上的女人容色苍白,眼神忧郁,笼着一层脆弱的美感,永不褪色地看向他。
费渡和她对视了一会,挽起袖子,用细致的软布把墓碑擦了一遍,然后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吻了一下,印在墓碑上,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一点释然的微笑。
好像终于把那口压在他心里的棺材推了出来,放入空置的坟墓中,尘埃落定。
骆闻舟远远地看着他离开,才做贼似的走过来,放下一把小白jú,给墓碑上的女人鞠了个躬。
他和墓主人无声地jiao流了一会,正准备离开,忽然,脸上一凉,郊区居然毫无征兆地下起了雨。
骆闻舟没带伞,&1dquo;啧”了一声,正想用胳膊遮着头冒雨跑出去,刚一抬手,头上却张开了一道黑影。
骆闻舟吃了一惊,蓦地回头——费渡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复返,正举着伞,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他。
第34章亨伯特·亨伯特一
举个比较不恰当的例子,骆闻舟此时的心理状态,大约就和头一次听说自己在&1dquo;风qíng酒庄”的秘密被现时的赵浩昌差不多。
他是如遭雷击,人&1dquo;赃”并获——团团圆圆的小白花还在雨中舒展着枝桠。
骆闻舟磕磕巴巴地辩解了一句:&1dquo;我&he11ip;&he11ip;呃&he11ip;&he11ip;那什么&he11ip;&he11ip;我其实就是顺路过来看看。”
按着这个路线顺下去,伟大的骆队恐怕是想潜逃北朝鲜。
不用费渡开口嘲讽,骆闻舟自己也反应过来这句淡扯得很有&1dquo;张东来风范”。
此时此刻,别说他的脸皮只是凡胎rou体的厚度,就是把长城借来糊脸,也挡不住费渡那让人无可遁形的视线,骆闻舟慌慌张张地避开了他的视线,胡乱应付了两句,当即打算脚下抹油,gan脆开溜。
&1dquo;你们聊吧,”骆闻舟说,&1dquo;明天还得上班,我先走了。”
他说着,迈开大步,就要冲进雨幕中,还没来得及感受大自然的&1dquo;滋润”,下一刻,那顶黑色的大伞又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
费渡脚步没动,只是略微伸长了举着伞的胳膊,半个肩膀很快被大雨打湿了,在他身上结了一层似有还无的氤氲。
然后他静静地问:&1dquo;原来这花是你放的?”
七年来,费渡每次忌日前后都会来墓园,有时他稍微推迟,就往往会邂逅一簇品味欠佳的小白花,墓园每天人来人往,管理也是稀松二五眼,问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起来没有恶意,费渡也没打算太较真,只是他考虑过很多种可能xing,单单没想到会是骆闻舟。
骆闻舟十分尴尬地&1dquo;嗯”了一声,又顾左右而言他地说:&1dquo;来都来了,就随便带点——你&he11ip;&he11ip;那什么,不是已经走了吗?”
费渡用更加意味难明的目光盯住了他,反问:&1dquo;你怎么知道我已经走了?”
骆闻舟:&1dquo;&he11ip;&he11ip;”
很好,他感觉自己的心理状态又无限bī近说走嘴时的赵浩昌了。
费渡堂而皇之地把沉重的大伞塞进他手里,弯下腰捡起墓碑旁边落下的软丝巾:&1dquo;我忘了把这个带走。”
骆闻舟被少爷委以撑伞重任,一时走也不是,留也尴尬,只好跟在费渡身后,假装欣赏风景的目光四下乱瞟。
周围整齐排列的墓主人们或庄严或肃穆的遗像纷纷向他投以注目礼,远处的雨幕把灰蒙蒙的天空和郊外的小山连在了一起,山间的松鼠也钻回树dong中闭门谢客——骆闻舟目光没着没落地盘旋半晌,终于只能认命地落在黑伞撑开的小小空间中、费渡这唯一的活物身上。
骆闻舟惊奇地现,只要该活物不满口厥词地藐视道义王法,原来是个身材高挑、肩膀平正的美男子。他深灰的衬衫熨帖而挺,湿了一小块,紧贴在腰间,从取向为&1dquo;男”的眼睛里看过去,几乎堪称&1dquo;色相”,非常赏心悦目。
忽然,费渡转过身来,骆闻舟躲闪不及,目光与他轻轻地一撞,骆闻舟的呼吸不由得一滞。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将自己短暂误入歧途的神魂抽了回来。轻咳一声:&1dquo;哥跟你聊两句行不行?”
费渡脸上终于露出了骆闻舟熟悉的皮笑rou不笑:&1dquo;骆队,您跟谁都这么自来熟吗?”
这个久违的嘲讽终于打碎了方才紧绷的气氛,骆闻舟莫名松了口气,他伸手指了指石墓碑下面的小台阶:&1dquo;等会吧,回去还得先下山,这么大雨,容易出危险。”
费渡不置可否地在小石阶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