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一枚形制獨特的暗器,好教往後江湖中人瞧見這枚暗器,就如見她當面一般。
若有一天,這枚暗器能令人聞風喪膽,見者乖巧如雞,那她曾九便離天下第一不遠了。
這許多天來,曾九一直在琢磨她的獨門暗器。
她主意定下那一日,便是她上鑄劍山莊登門拜訪之日。
這天晴早,又是湖邊。
曾九一時想著飛刀太普通,一時想著飛鏢不好聽,一邊想,一邊將膝邊雪白的重瓣小花又摘下一朵,編到了手裡的花環上。做完這個,她抬頭朝湖畔望去,楊恨正站在淺淺碧水中提他的桶,粗布褲腿浸在水裡,濕透了半截。他身量頗為高大,生得長手長腳,卻瘦得厲害,孤身一人站在湖中,仿佛是個單薄的影子。
曾九將花環戴到發間,悄聲靠到他近前,忽而「餵」的輕聲叫了下。
楊恨汲好水,聞聲一瞧,只見她一雙素手扶著頭上花環,裙擺飄浮在波光中,正眸光閃動地微微笑著。湖波瀲灩不定,她檀黑髮間的花環白翠輝映,照她肌膚雪雪,容靨盛艷。她仿佛對自己容貌知之甚清,卻又直白到厚臉皮,張口就問:「我好不好看?」
楊恨面無表情地將桶提到岸邊,並不理她。
曾九絲毫不覺冷遇,又笑吟吟地閃到他跟前:「好不好看嘛。」
楊恨道:「我覺得好看不好看,又算不了什麼。」他將桶放好後,如往常般撿一塊草地坐下,「我便是覺得你天下第一美艷,也不見得你就真成了第一美人。」
曾九悠悠道:「明明兩個字就能叫我高興,你偏要說二三十個字,來惹我不高興。」
楊恨道:「那我走了。」
曾九佯嗔道:「慢著!」她扯住他的衣袖,「別急著走。」
楊恨有那麼一瞬間忍不住想要微笑,但還是淡淡道:「願意說兩個字的人有許多,你卻偏要來聽二三十個字的。」
曾九笑道:「誰和你說這個了?我攔住你,是想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楊恨道:「那要看是什麼事。」
曾九卻不忙開口解釋,只眸光篤定地凝視著他,柔聲道:「可我要你先答應我。」
楊恨觸碰到她的目光,張口便欲道:「你仿佛一點也不怕我會拒絕。」但這話還沒出口,他猛地意識到,他仿佛真的並不能拒絕她的要求。不管那是什麼樣的要求。
曾九見他只望著自己不說話,便笑問道:「你到底答不答應?」
楊恨發了片刻呆,終於緩緩道:「好。」
曾九嫣然一笑,從身上摸出一隻小瓷瓶,一卷白紗布。然後她垂下眼帘,雙手將楊恨濕透的褲腳輕輕挽了上去。
楊恨忽然變得渾身僵硬。
沒了褲腳遮掩,他腿上大大小小的舊瘡疤露了出來,烙壞的焦皮爛肉沾了水,只浸出了零星的膿血,黑紅參半的爬在腿面上。
曾九將瓷瓶打開,用布沾了傷藥,細緻的給他裹了創。她低垂著頭,楊恨看不到她的臉孔,只看到她發間星子般散落的雪白小花,她輕輕的聲音伴著清清的花香傳來:「我猜你不想我知道這些。」
楊恨沒有說話。
不多時,傷口都裹好了。
楊恨站起身,冷冷道:「謝謝你。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