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国库充盈,京城百姓兜里也富裕,到了下午,东边商铺林立的坊市就热闹非凡。
苏锦璃坐在马车里,转过最热闹的一条街,就在小巷的尽头,看见孤零零一间铺子。
门是用的最不起眼的原纹木门,两边连石狮子都未立,门匾灰扑扑十分简朴。有从这铺子门口走过的路人,一定猜不到这里竟是被京城勋贵才子们口耳相传,赫赫有名的西悦书局。
西悦书局在这几年崭露头角,全因这里收藏了整个大魏都难寻到的残本和孤本。无论是世家公子想附庸风雅,还是真心爱书之人,都盼着能收藏到独一份的珍贵典籍。
可书局的主人好像深谙这种心理,他卖书不看出价只看眼缘。每次有新的孤本到货,便会制成小牌在门口悬挂。有求书者,不管是王侯还是高官,都得乖乖在外堂登记,然后等待书局主人的挑选,选中者才有资格拍下此书。
至于何人才会中选,根本没人知道其中标准,全看主人乐意。
苏锦璃让马车停在巷子口,吩咐同行的小柔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待会儿出来。”
小柔如往常一般应下,然后打了个呵欠,靠着软垫歇息。
苏锦璃走到巷子最里面大门并未上锁,她敲了两下就推门走了进去。
径直穿过外堂走进内院,听着木门吱呀一声,皱眉道:“怎么这门还未修整好呢?”
这间大魏读书人的圣地,对她来说实在是又破又旧,需要好好修缮。
像这样知名的书局,就该用檀木铺地,再用鎏金香炉和彩漆灯莲花座装饰,还应弄点天香绡的纱帘才够神秘雅致。
而她所说话的方向,一个老者穿着棉麻宽袖大袍,头上随意绑一块方巾,光着脚在书案前席地而坐。
他手持一支狼毫正在写字,闻言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道:“许久不来了,爱挑剔的毛笔倒是一点没改。”
她听出他语气不善,吐了吐舌头走过去,执起他旁边的墨锭,道:“老师怎么没叫连平帮您磨墨?”
老者边写字边道:“连平出去采买了,这些事也不需别人来做。”
他抬起眸子,轻哼一声:“你还记得你有个老师?”
苏锦璃甜甜一笑,用夸张的语气道:“那怎么能忘呢,当世大儒周程墨,博古通今,游历各国,大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您连天子都挽留都不愿,竟然纡尊降贵当了我一年老师,这可是能记一辈子的光耀之事。”
周程墨被她拍的十分受用,却故意瞪起眼,用笔柄轻敲了她的手背道:“都是成婚的妇人了,说话还这般浮夸,半点也没有长进。”
苏锦璃看着他一脸真诚道:“一想到老师如此让人敬仰,这些话就自己蹦出来了,怪不得我啊。”
周程墨终于被她逗笑了,放下笔,随意在那张刚写了字的纸上蹭了蹭手上的墨,然后斜眼看她道:“亏你刚成亲还想着来看我,只怕是有事相求吧。”
苏锦璃惋惜地看着那副墨迹未干的字,这副字卖出去只怕能买下旁边的一间铺子,竟就这么被她老师用来擦手。
可她也没功夫为几个字默哀,依旧是十分乖巧地回道:“就是想念老师,又怕书局需要帮手,便过来看看。”
周程墨一脸怀疑,道:“我看不是吧,以前让你来帮我算账都推三阻四、喊苦叫累的,怎么今日会特意来看我。”
再看她竟然破天荒地帮他收拾起桌案,瞪直了眼想:这事只怕还不小。
不过苏娘子收拾的方式,就是把桌案上所有的东西全堆在一处,然后满意地拍了拍手,又冲周程墨笑道:“我带了老师最爱喝的小龙团来,这可是求了我爹爹好久才求到的。”
小龙团是御茶,民间难寻,当初周程墨愿意留在宫里,一半是为了看藏书,一半就是为了这茶。
书局里摆设虽然简陋,风雅之物却一样不缺。苏锦璃找出了茶具煮茶,她点茶的手艺是跟老师学的,虽学的不太精,倒也是有模有样,没糟蹋了这包好茶。
这时她将煮好的茶汤递过去,周程墨闻着茶香就已经满足地眯起眼,吹着茶末喝了几口,道:“说吧,能让你费这么多心思,是为了你那位夫君沈心驰吧。”
苏锦璃未想到他能知道,忙又给他倒了杯茶道:“老师你知道他的事吗?”
周程墨轻哼一声,道:“他到底是我徒儿的夫君,我若不知道他的事,你便不用跑这一遭了。”
苏锦璃吐了吐舌头,她也实在是病急乱投医。看到老侯爷为何婉的事犯愁时,突然想到老师这间书局经常会出现一些不同身份的人,他们好像对京城大小事都了如指掌,能够自由出入市井甚至府衙,打探消息的事找他们是最合适了。
于是她鼓了勇气,将请求和盘托出道:“那老师应该也知道他被奸人所害,他现在的境遇极为凶险,我也帮不了他什么,但他母亲何婉的家人即将入京,据说他们手上有一样对当年之案非常重要的证据,师父能不能找人帮我打探下,这样东西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