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dquo;若你未遇王师,岂非独自送命?”成觉挑眉。
&1dquo;孤本预一路拜见平王叔、卫王兄、韩王伯,到了此处,再拜一拜穆王叔。总有一人,不似弟,见孤如仇。”
太子未死之事过了明路,总有一人肯借些兵与他,虽不知是敌是友,但横竖都是死局,却要撞一撞运气。
一向冰冷的扶苏今天话特别多,理由列了很多条,苦口婆心。
&1dquo;岂知兄长未撒谎?”成觉世子半信半疑,一语中的。
扶苏说了这一年都未说过的许多话,终于安静了会儿,许久,才看着成觉道:&1dquo;无妨,你试试。”
他说,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木头被抱回了扶苏胸口处,他长长吁出一口气,温和道:&1dquo;以前只觉夫人威猛无比,几时像个小女孩儿一般耍赖痛哭过,倒教孤不知所措。”
&1dquo;老子这是痛得挨不住了。”奚山君从木头中张了张口,带着十二分的窘迫和怨愤道,&1dquo;似是一夜长大了,连汗毛都硬气了。”
扶苏抚摸那小小木头脑袋,温柔无奈地笑着,带着成年男儿才有的豁达和宽容,&1dquo;原来你今日才现,孤长大了。”
行得远了,少年一直吊着的眼角才放松下来,弯弯的。几日未梳洗,下巴上微微长出了胡茬,他不常笑,但笑的时候好看得教是非颠倒。
他几年前还不大懂事,走到哪里都带着懵懂和闭塞的心。
他几年前只是个长得漂亮的孩子,行事拖泥带水,并不很漂亮。
他几年前除了母亲谁也不欢喜,可现在谁也不知道他曾经欢喜谁或者会继续欢喜谁。
他长大啦,所以渐渐地,只有他自己能管住自己的心了。
再也,不需要她的无端干涉了。
每一个俗世之人的人生都有好几条洪流,每一条都要隔断许多手足亲友,她也即将被隔断在其中一条洪流之中。
扶苏从随身的包袱中拿出她赠他的东西,这一日,是他及冠的日子。
云水衫、通天冠及附稷刀。奚山君想起少小在家中时,父亲书房中摆着的一尊方雕琢好的玉人,匠人说是否要用翡红点缀衣衫,父亲看着玉人就叹息—怎还有你喧宾夺主之处?
少年换上了这样一身衣裳,便像极了那个万物都无法喧宾夺主的玉人。
他转身,那些每日每个时辰都会叩门而来,积攒了千千万万个,只有他能看到的奚山君们全都消失了。
因为有了真的,不再挂念假的。
他在莫名不知所起的煎熬和思念中臆造出的假的奚山君。他希望他的妻子就是他造出来的那个模样—乖巧安静,美丽雅。可是,这样一个真的奚山君伏在他怀中,她便是个又丑又硬、被雷劈得焦黑的木头又何妨?
种子芽了,就会继续生长,任谁都无法阻止。
他问她:&1dquo;这身衣裳原本是谁的?”
少年聪慧得让人心惊肉跳。
奚山君看他衣冠齐整,安安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只好也安安静静地变成了那个痨病鬼的模样,轻轻踮脚捞着他的颈子。她眼中飘过许多一逝而过的时光,或者很长很长,或者很短很短,可是统统都熬过去了。
她说:&1dquo;这是一个王子二十岁加冠的衣裳,长辈提前所赐,干干净净,崭极了,从&he11ip;&he11ip;不曾穿过。”
&1dquo;这张锦绣图的主人是谁?”
&1dquo;是这位王子十岁生辰时开始绘制,历经五年,走遍大昭每一寸土,一刀一刀亲自刻出来的。”
扶苏还想再问什么,她却抬起头,轻轻摩挲少年的脸颊,恍然笑道:&1dquo;原来你长大了,是这样哩。我知道该是这样的,因为你小时候就是这样。可是时间久了,就想不起来到底该是怎样了。”
&1dquo;未合卿意?”
&1dquo;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是我看过的最好看的男子?就算有人比你好看,可那也与我没什么相干。我说我讨厌你的时候,其实在想,这样待你是讨厌你,等我控制不住,待你再好一些的时候,你便不会惧怕我,只会觉得我只是从讨厌你变成了喜欢你罢了。”
而非,从深深喜欢你到深深爱慕你。
扶苏沉默了一阵,搂紧她道:&1dquo;我们明日便成亲吧。”
她说:&1dquo;我可能不曾告诉过你,我有一个哥哥,我那个哥哥死了。对,每个人都会死,他与别的人都一样,他也死了。他说他二十岁的时候,会送我嫁给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可我等了三百年,却再也盼不到他二十岁了。但我想,我一定得达成他的愿望,我得嫁给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我要我的夫君万世其昌,我要你好好的,好好的子孙满堂。”
他抱着她,第一次,以一个男人想要全然占有一个女人的方式。
他有一颗静止的不愿与人世共行的心。
可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从幻境中变成云琅那日开始。
扶苏与奚山君成亲了,主婚的是两位神君—年水君与洛水君。
洛水君曾下凡历劫,她变成了一位孤独的皇后,年水君曾下凡点化,他变成了一位卖船人。
一个带来了他的生命,一个毁掉了他的上半生。
神何等冷漠,他们都不再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