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气息忽而有些不稳,他站起身,负手来回走了几步,手微微有些颤抖。
殿外系着的铜铃微微震动,荡起了清脆的响声。
这一夜似乎天也助贼,漫天黑空,望不到星月。几乎凝滞的空气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养蜂人提着一纱笼精挑过的毒蜂,在外安静地候着。
殿内摘了夜珠,熄了灯火。
三更的梆声忽而响起,蜜蜂开始躁动起来,在笼中不停扇动着翅膀,四处乱撞。
成觉摸了摸胸口,锦绣图不翼而飞。
贼终于来了。
成觉唇角勾起了笑,狭长的凤眼在黑暗中益明亮。他拿起背后的金弓,眯起了眼,抿紧唇,朝着黑暗中的纱笼,缓缓拉动了弓。
那箭上不知绑了什么,she中纱笼的一瞬间,倒像是白日里阳光砸到了孩子玩的沙包,一瞬间便亮了起来。
成群结队的蜜蜂都随着光亮,如汹涌的江水一般冲破了笼,每一只身上都沾染了那点阳光。
四周的侍卫初始被晃花了眼,此时才现,那点光亮只是夜光的珠粉。成觉午后,命人磨了一只三斤重的夜明珠。
穆地虽产珠,但夜明珠仍是难得的珍宝。众人晃神地看着这妖异的一幕,成觉却挥臂喝道:&1dquo;追!”
他要的是这贼的尸,管他丢的是什么锦绣图,用的又是什么珠!
这少年一身枣红披风,黑暗中,盯着那些沾了珠粉的蜜蜂,侧容益英挺漂亮,缓缓勾起一个亮如星火却阴狠彻骨的笑。
众人随着蜂,穿过重重亭台高,却一路追到了马厩。
然后,脚步停了下来。
几匹棕马从睡梦中惊醒,傻呵呵地抬起了头。
铺天盖地的蜜蜂嗡嗡地撅着屁股,贪婪地啃着食槽边上一块&he11ip;&he11ip;圆圆的烂木头。
崇明殿,文武百官。
穆王吸了一口气,不管用,又吸了一口,才张嘴问他儿子:&1dquo;圆木头是贼?圆木头把锦绣图偷走了?圆木头准备穿着云水衫,戴着通天冠,左手附稷刀,右手锦绣图,密谋造反是吗?”
成觉挑了挑眉,&1dquo;它怎么造反儿臣不知晓,但是是这块木头把锦绣图偷了。”
穆王眼瞪得比他儿子束上的明珠还要大,当了一辈子的诸侯,再没这么窝囊过了,生了个引以为傲百国横着走的儿子,不光坑旁人,还坑爹。他气笑了,指着圆滚滚的木头对群臣道:&1dquo;咱们的世子这么说了,既如此,就限世子三日内追回失物,将这木头贼就地正法!”
成觉&he11ip;&he11ip;
众臣高呼:&1dquo;大王英明!世子殿下英明!”
世人对妖法并无太多了解,偶尔遇到些有道术的修行之人便说遇仙了,碰到些他解释不出的便说撞鬼了,真真是仙也无奈,鬼也无言。仙人在天界,寻常并不肯去人间,饶是去了,也是为了历劫或者转露天机;至于鬼魂,就更加不愿去人间了,阳气如此茁壮,无异于靠近一个又一个火盆,这得是多想不开才去你家茅厕吓你一吓。
故而,人间出现仙多半不是真仙,出现鬼也多半不是真鬼。
只是出现这么一块踹一脚滚一下的圆木头,英明神武的穆王世子还真拿它没办法。
王都里的巫族被成觉秘密请进大襄殿,水巫建议用水泡,火巫建议用火烧,元巫建议用刀割,用牙咬,成觉建议现不出原形的灭五族。
自从太子婴身亡,巫族已从皇巫降为国巫,上上下下莫不谨慎行事,小心侍奉诸侯国。诸国中,最难侍候的就是穆王父子,一个不信巫,一个不信邪。
这会儿,南巫族一家长老红红绿绿坐一堂,垂着头装鹌鹑,心底暗暗叫苦。
成觉摆了摆手,他们开始一个个试。
木头在水里泡了三个时辰,却又弹了出来;在火里烧了三个时辰,吹一吹黑灰,内里崭如故;刀割的磨坏三把刀,牙咬的崩坏几颗牙。
成觉眯眼看了圆木头许久,手指微微一触,它又娇羞地滚了滚。虽然这帮巫人没用,但至少证明了一点,这并不是一块普通的木头,与盗宝贼有莫大的关联。
王妃素来是修道的,也来拜访过这么一块木头,施了几个无伤大雅的小法术,却不见什么成效,这一时,看她孩儿为难成这副模样,便想起她少年时拜过的恩师—出云观主临真子。
她修书至出云观,这一来一去,纵有仙力,也要一日一夜。
成觉只觉无法,倒是耐下心,反正那木头已被巫族封印,逃是逃不走的。
此事说来,者也觉荒谬,这世间又岂有木头作jian犯科?可成觉为人刚愎自用,做什么事,都是随心情,靠直觉,思想天真无度,行为也是肆意霸道,并无节制。他信木头有鬼,便定要把这鬼除了。可叹世间,竟也少这等恣意人,虽则他所做大多只为己之欢愉,但人间人人背着一摊事儿,背脊几被压弯,哪有他这样自由,真真是个有大福气的。
成觉自从三年前归国,穆王为他配了一帮殿臣,王子太傅足有八个,经史骑she御车数术,却是一样都不少的,比在百子中还要忙碌几分。
成觉一贯不耐烦读书,他爹的好多珍本都被他垫了桌脚。穆王怎不知他脾气,对他唯一的嫡子素来严厉,选的王子傅都是一帮耿臣,在朝堂上,觉得大王做得不对都敢一头撞死,对成觉的武力威胁自然也不假辞色。反倒是世子越凶,他们委屈越大,清名也就越显,越受大王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