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天生地养,无父无母,过去的所有岁月里,除去这个老人,再没有人能给他任何照顾。直到刚才,大长老那句以后再没有人托着你了,李尘幡然醒悟,在这个世界上,从此就再也没人能挡在他前面遮风避雨了。
他低头看着大长老的遗容开了口,声音似混了刀片的艰难沙哑,“我生来就知世故,也知道自己注定没什么亲人朋友,所以凡遇真情,都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死命地揪着,又近又远地疏离和亲近着,所以在京都,二皇子烧了烤肉铺子,我明知道不是最好的时候,还是一定要替老板他们要个公道出来。”
李尘静静地说着往日里绝不对别人说的话,“八岁以前,你一直把我养在身边,教我懂人情、识人心、看典籍,人们常说的骨肉亲情,我想大概就是这样了。你曾经告诉我说,一个人活着,还是要有些牵挂在身上,我生来举目无亲,你就是我在世上的唯一羁绊,现在,你也走了。”
“你刚才问我,想不想做妖族圣子?其实你想一想,从我生来那天开始我就没得选,十年前成了圣朝皇子以后,就更没得选,就像你说的,这一切好像就是我的命,所有人都在推着我往前走。”
“其实啊,我在世上千万天,生于妖族,长于人族,呵,老实讲,我心里装不下这偌大的妖族,也装不下熙熙攘攘的人族,我从没有觉得做妖族圣子,做人族皇子有什么好的。”
“但是,我仍然会一步步爬上去,坐到所有人想让我坐的那个位子上,毕竟人活着,就不可能时刻做自己想要的事情,你看这世上的贩夫皂隶,达官显贵,谁又逃得开呢?”
李尘顿了顿,对故去的老人说:“不过,大长老,我不是为了妖族,也不是为了人族,我只是在想,既然一切都不可更改,倒不如,创一个万世太平的天下,创一个不论人族还是妖族,都口颂李尘的天下吧。”
在世上最亲的人死了,他平静且安静地述说自己的一切想法。
第一天。
他没有落一滴泪,甚至没有悲伤的情绪。
第二天。
棺椁里的铃铛又响了起来,随着大批的阴魂再次成列出现,大长老的身体上飘起一道虚幻的身影,浑浑噩噩,眼睛里再也没有半点儿灵动,更不像以往岁月里每每看到李尘就浮现的和蔼慈祥。
随着铃声愈急切,大长老的虚影越来越远,最终融入那些阴魂的洪流中,向着祭坛和棺椁叩,跪拜。
李尘仍旧呆坐原地,他生来有异象伴生,是世上最不凡的人。
大长老说:“你生来就是要重现我妖族荣光的圣子。”
命书批文说:“九皇子孤星入命,注定一生孤苦。”
程千里说:“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圣朝盛世。”
此时此刻,猎猎作响的风吹过去,像冥冥中的催促:“快去吧,这一切,终将是你的宿命。”
跪坐在地上的李尘缓缓起身,看着与众阴魂共同俯的大长老沉默良久,当铃铛的声音退去,大长老的身影越来越远,在没有一个活人的鬼蜮里,这个生来好像什么都不缺的少年,咧嘴笑了笑。
笑声就随着泪珠子一起滚进泥土里,转过身,李尘的声音就散在风里,“去他娘的宿命。”
坚定地,迈出下一程,风云汇聚的陨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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