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匹马太扎眼,看一眼就让人难以忘记。在她的记忆里只有那天打劫兵车时,趴在苞米地里看见过。而且他分明看见马上那人很像当年的兄弟狂龙。
马在塔头滩悠闲地啃食着青草,人一定就在附近。附近就是泡子沿儿那两条船!
他打了一声呼哨,把鱼鹰子的小船叫过来。
“刚才什么人过海?”
雪龙指着塔头滩上的大青马问道。
鱼鹰子一竖大拇哥:“硬点子,鲤鱼跃龙门,横穿迷魂阵,一张天(旋网)被大把头拿住了!”
“麻溜儿顺我过去(赶快载我过去)!”
小船还没转出芦苇荡,就见一块白布招子漂浮在水面上:龙湾乡医,包治百病。墨色已经被湖水泡得模糊了,可是龙湾那两个字还看得清楚。
鱼鹰子的小船箭一般飞掠湖面,刚刚转过渔网迷魂阵,就见一根暗红色的柞木棍子漂在水面上。
雪龙抓过抱杆子(船上渔具)将那根棍子捞了过来,正是于显龙那条赖以成名的柞木棍子。这条棍子用的实在太久,吃透了于显龙的人体包浆,捞出水来就莹莹闪光。
这根柞木棍子她实在太熟悉了!
虽然当年她悄悄离开了狂龙那个俊朗阳光的大男孩,可是七年以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那个和她一起出生入死的小兄弟,第一个在绺子里看见她女儿身的男人。
远处的大船上,几个小匪抬着被渔网裹着,网纲捆着的一个人往船尾抬过去,就要扔进湖底!
雪龙拔出七星子,枪口朝天,啪啪两枪:“网开一面儿——!”
于显龙已经闭上眼睛,等着被扔进湖底淹死,忽然又被重重摔在船板上。
船头那边传来一声:“狂龙!”
于显龙睁开眼睛仔细一看,不禁又惊又喜!
“二当家!你原来在这里呀!”
于显龙一见之下激动得忘乎所以,想爬起来,可是被满身的渔网绊倒在船舱里。
雪龙下令:“马上把他放开!”
于显龙从渔网中爬出来,光着膀子,只穿一条破碎的短裤,短裤裤腰上挂着一把车老板子用的鱼刀子。
“二当家,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找了你好几年,一点音讯都没有……”
雪龙不禁脸红心跳,仔细地打量着于显龙。当年白白净净的娃娃脸,多了几许沧桑,鼻子下面多了一抹微黑的胡髭茬儿。
大五洋站起身:“二当家,这家伙是什么人?”
雪龙:“这是当年我们五路包打老毛子的先锋官,飞龙岭迎门梁狂龙!”
大五洋身子一颤:“了不起!我还纳闷儿呢,什么人这么大能耐,能闯过咱的五行北斗网阵。绿林豪杰呀,布日都买坎子,上浆子(水匪切口,到蘑菇气靠岸,喝酒)!”
布日都是坐落在一片长满塔头、马兰丛的湖畔草甸子上的小聚落,只有十几座干打垒土房,房顶覆盖着白花花的碱土泥,远远看去就像长在大草甸子上的蘑菇。所以蒙古语叫做布日都,满语叫蘑菇气,都是有蘑菇的地方。
于显龙被大五洋、雪龙等三舵四棹请进一家四周泥墙的农家小院,其他崽子就在聚落外边生起火堆,吊起铁锅开始炖鱼做饭。
大五洋端着酒碗,乜斜着眼睛,看着有说有笑,亲亲热热的狂龙雪龙问道:“狂龙当家,你到这大泡子边儿上来,就为行医卖药?”
于显龙:“我很想在龙湾镇附近行医种地,赡养老娘。可是,我有绺子底子,老有人惦记整我。所以只能跟着本县保安团,出来打仗立功,洗心革面。”
大五洋一顿酒碗:“什么?你是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