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执拗地说“你瞧见了我那会儿才十二岁,就被你看去了,你知道对我来说是多大的屈辱吗”
“您这人怎么还有这种情结呢那会儿我才多大,知道个什么,干嘛一副失身的嘴脸再说论辈儿我比您高,让长辈看一眼又怎么了,瞧你那小气模样”
皇帝张口结舌,“你怎么又以长辈自居”
“这不是从来没变过吗,是您一直不承认罢了。”
她斜眼睃了睃他,“这野鸡崽子熟了没有”
皇帝愤懑地说没有,私下暗暗嘀咕,看来不生孩子不成,有了孩子才能重新调整辈分,否则永远矮她一头。
这个心念一起,他就有点浮躁了,茫然将野鸡颠来倒去翻个儿,看她眼巴巴盯着,心想罢了,得先吃饱了才能另谋大计。于是抽刀割下一条腿递给她,“你先吃,吃完了,我有件大事要和你商议。”
颐行接过腿,很虔诚地闻了一下,啧啧说“这鸡烤得不错,像宫里挂炉局的手艺。”
咬下一块肉,肉虽淡,但很香,餍足地细嚼慢咽着,不忘问他,“您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可他又不应她了,只是仔细撕下肉,照着宫里进膳的惯例,矜重地吃他的烤鸡。
天已经全黑了,雨后连风都静止下来,唯听见漫山遍野的虫叫蛙鸣,还有不远处武烈河和狮子沟出的,哗哗的流水声。
一只野鸡,在他们的闷头苦干下终于只剩下完美的架子,颐行心有不足,舔了舔唇道“可惜没锅,要是有口锅,再炖个鸡架子汤多好”
皇帝诧然,“你还没吃饱吗鸡腿鸡翅膀全归你,你是饕餮吗,还没吃饱”
颐行白了他一眼,“您不知道能吃是福啊国库那么充盈,难道还养不起我”
皇帝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实在没吃饱,我再去打个兔子,就是烤起来费时费力,等你吃饱都得后半夜了”
那可是什么都干不成了。
好在她说算了,一手捂住嘴,一手优雅地剔剔牙花儿,然后接过皇帝递来的水囊漱漱口,四平八稳地背靠石板围栏坐着,仿佛正坐在她的永寿宫宝座上,丝毫没有在野外露宿嫌这嫌那的小家子气。
这四面临水的小岛,夜深时候还是有些凉,皇帝问“你冷不冷夜里靠着我睡吧。”
颐行到这刻才意识到,荒郊野外真正只有两个人,好像比留宿在他龙床上,更具一种野性的魅惑。
火堆的火焰渐渐暗下来,木柴哔啵燃烧,一端已经变成赤红的炭,隐约照亮他的眉眼,他的眼睛里倒映出跳跃的火光。
她认真看了他半晌,忽然蹦出一句话来“万岁爷,以我对您的了解,有理由怀疑您今儿带着我上这儿来,是事先计划好的。”
皇帝说没有,“我又不是神仙,哪里算得到会遇上这种变故。”
“您不会算,钦天监会啊。”
她虎视眈眈瞧着他,“钦天监算准了,今儿会骤降暴雨,是不是”
皇帝的目光开始闪烁,但嘴上绝不承认,心虚地站起身,在亭子里四下转了转,“这地方真不错,俨然世外桃源,就是席地而睡会有些凉”
说着慢吞吞从马鞍上解下随行的箭筒,庆幸地说,“正好,我带了块毛毡,可以垫在底下。”
颐行看着他从箭筒里倒出一块毡子,并不觉得惊喜,“您这回是真没预备打猎啊可惜,有铺没有盖,后半夜还是会着凉。”
结果皇帝咦了声,“说起铺盖我还带了张薄毯。”
然后恬不知耻地搬过个引枕样的包裹,外面缠着油布,解开看,里头连雨星子都没溅到一点。
老姑奶奶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他,他的视线飘忽着,尴尬地微笑,“未雨绸缪就是好。”
“荒郊野外,只怕有蚊子”
皇帝说“巧了,我有熏香。”
把那个弓匣也提溜过来,里头不光有熏香,还有扇子、镜子、梳子,甚至胭脂水粉。
颐行一样样搬来看,嗟叹着“这是打算在这儿常住了啊”
顺手一划拉,现一个瓷瓶,上面写着“鸿蒙大补丸”
。她歪着脑袋琢磨了半天,“这是给谁预备的是给我呀,还是给您呐”
皇帝讪讪探手接过了瓶子,“朕日夜批阅奏折,难免伤神,这是太医院给我开的补药,每天一丸,强身健体。”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都预备得那么妥帖了,今晚留在这里,不可能是个意外。
颐行认命地开始铺床,嘴里喃喃道“您这情趣,真是没话说啦。这得多好的谋算啊,非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皇帝也觉得自己谋划得不错,他甚至带了两块手巾,可以供彼此擦洗擦洗。
待一切都整顿好了,荒野破亭子下一床简易的被卧,看上去居然还很宜居。
皇帝对这一切感到很满意,宫里妃嫔给翻了牌子,个个都直奔床榻而去,反正最后无非是为繁衍子嗣,说不上什么喜欢爱。和老姑奶奶却不一样,他希望她能有一个难忘的初夜,将来老了回忆起来依旧脸红心跳,对他的爱意也会生生不灭。
火堆只剩一点余光了,他捡根木柴扔进去,轻盈的火星被撞击,飞起来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