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声音,只有难捱的沉默。
“子怀……”
“滚!我说不要杀人,你听过我的话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南源黄金案、平芜定侯案、临州漆雕案,还有,远州……血罗衣,牵涉千余家,冤死多少人,你网罗无辜,捏造罪证,你一次次杀人,酷法讯囚。我真不该给你一碗饭,反叫你恩将仇报,囚我于此。”
许行一口气,讲了许多。
说到最后,话尾带了一丝颤抖,又突然转为恨意。
“我那天真不该救你,就应让你死在烂泥里。”
陈海洲良久没有回应,夏云鹤清楚他们二人还在对峙。
冬日地板冰凉,久卧于此,她四肢僵硬,缩于床下,偷听壁角私语,这种事情是极为不齿的,她心中默默念叨,见人耳语,不可窃听。不可窃听。
过了许久,听见陈海洲平静的声音,“你今日突然跟我讲这些,我有些意外,子怀,你从前说要出人头地,我如今得了天子信任,跟你出人头地是一样的。你不必……”
“滚!”
许行一阵气急,咳嗽半天。
陈海洲笑了,“我明日再来。”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陈海洲的话倒是给了夏云鹤启示,陈海洲说许行今天讲的话之前都没说过,或许,许行今天的话不是对陈海洲讲,而是对她。
一个赴京赶考的学子,被陈海洲绊入泥沼,越陷越深,人生如雨打浮萍,他自己也似无根飘蓬。许行一无所有,期望着自己这个突然出现的大人,能帮他一把。
又或许,是她猜错了,许行仅仅只是在泄苦闷。
床巾掀开,亮光照进床下,夏云鹤看见许行那张苍白却又漂亮的脸,许行将她从床下刨了出来,扶到桌旁长凳上。
他擦着额头冷汗,脸色更加惨白,问道,“夏大人,您没事吧。”
又摸到夏云鹤衣袖,一片冰凉,吓了一跳,连忙倒了杯水递给她喝。
“若被他现你在此,定会砍了你,那人就是个疯子。这几日,您还是别来了。”
青年的关怀带了几分真意,夏云鹤轻笑,破口的素白瓷杯冰凉刺手,正如真真假假看不透。
她垂眸慢慢嘬水,在口中暖上半会儿,缓缓咽下,抬眸盯着许行眼睛,问,“若是有人找你去仿写……通敌书信,你仿不仿?”
许行骤然一愣,面色苍白间燃起红晕,紧紧捂唇剧烈咳嗽,沉闷嘶哑之声令夏云鹤喉头痒,同他一起咳了半天。
过了好半会儿,只听许行一字一句,咬牙回答道,“我许行虽才疏学浅,断不会做此等卑劣之事。”
见他气愤非常,过分好看的脸上一片红,一片白,夏云鹤又问他,“若他人强令你书写,奈何?”
“书生自有嶙峋骨,若真有人逼我仿不愿之文,我便悬梁自绝,以证吾心。”
夏云鹤轻笑一声,赞了句,“好骨气。”
宁直不屈,呵,你要做云端冰雪,偏偏就会碾作尘泥。
歇了一阵,夏云鹤缓过劲,整理了衣袖,掸掉衣袍灰尘,起身辞别许行。
今日回去,必然受寒,臻娘又要说她了。
出巷口,穿街市,夏云鹤慢悠悠淹没在人潮中。
她所不知道的是,有一双眼睛盯着她从许行家出来,目送她离开了巷口,消失在街市另一端。
这双眼睛的主人,就是陈海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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