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撕下那页纸,连同一包高档香烟一齐递给一位照看他的服刑犯人,请他转交给勇才。
一会儿,那个犯人找到我,说:&1dquo;他想见你。”
见到我,勇才说:&1dquo;我对死一点都不害怕。二十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我怕什么呢?”
我坐到他面前,为他点燃一支烟。我说:&1dquo;我相信你有足够的勇气面对明天的上路。我听你唱这歌,反反复复起码有十多遍。我就在想,要么你非常害怕这次上路,借唱歌来给自己壮胆;要么一定有什么值得你刻骨铭心的东西,你才一遍又一遍地唱这歌。如果你信任我,能不能告诉我?”
沉默了许久,勇才终于缓缓地给我讲述了他与莉莉含苞&1dquo;欲”放的早恋故事。最后,他重重地叹口气,说道:&1dquo;如果我那个娃儿不丢了,现在都好几岁了,知道喊爸爸了。”
在听完他的故事后,我慢慢地站起身,将一只手掌轻轻地放到他头上。他先诧异地望了我一眼,低下头,重唱起了&1dquo;冬天里的一把火”。此时此刻,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忧伤情绪,我禁不住想起了他与莉莉的早恋,想到他们的&1dquo;早晨”与&1dquo;傍晚”之间的那一段时空到哪儿去了,一朵沾满晨露的花蕾怎么会没有一个成熟的过程就一下子开放了呢?不知不觉,一滴泪珠从我眼角掉到勇才的脖子上。
他惊异地仰起脸,望着我满眼的泪水,笑着说:&1dquo;哥子,你的心太软。”
在那个晚上,在1997年8月下旬一个黑沉沉的夜晚,勇才以一束&1dquo;冬天里的一把火”,照亮了他通往地狱的死亡之路。
次日上午,死囚勇才被执行了枪决。
后记
话题回到最前面。
在我写作完这篇文章后,我又想起了那封陕西米脂的读者来信。思考良久,我将《初恋时,我拒绝了爱情》复印了一份寄给阿晶。全文如下:
那年,我十六岁。
因为家境贫寒,我小小年纪便进入社会,稚嫩的双肩独自承担起生活重担——到一家建筑公司做小工。小工在建筑工地上的地位是最低贱的,干的活是最脏最累的。应该说,身体上的疲惫算不了什么,那时候人年轻,精力充沛,浑身的力量宛如岩浆一般往外涌。最苦闷的是,我是一个肯思索的人,心中又有某种非流俗的价值取向,这就决定了我在工作之余,常常将疲惫的身体放倒在砖堆上,仰望天宇深处的云卷云舒,做着许多未来的、在他人看来不切实际的梦。
含苞&1dquo;欲”放(7)
一天,工地上来了一位同我一样年龄大小的姑娘,是公司老板的亲戚,据说家境豪富。她的漂亮很快吸引了众多男青年的目光。然而,在我看来,她与生俱来的漂亮就如同我们出身的家庭不能由我们自己选择一样,家庭贫富的天壤之别必然带来人际交往上的不平等。因此,在众多的男青年争相请她看电影、下餐馆的竞争中,她本生的美丽和她背后豪富的家境却将我推向不敢目视她的角落去,所以,尽管她到工地好多天了,我对她的印象都如同空谷幽兰一样,悠远而模糊。
就在这时,我收到了她的情书。她在那封情书中写道:
欢镜听,我有幸在姑父施工的林峰工地上认识了你。但&1dquo;认识”你的姓名,却是很久以前了。你在全市中学生作文竞赛中获一等奖的那篇散文《几江河,母亲河》被市广播电台配乐广播后,不久又在杂志上读到了她。你那轻快的文,诗一样的语言,以及通篇洋溢着的对&1dquo;几江河,母亲河”的那种赤子般的热爱,曾经深深地感动了我。我仿佛真的看到了&1dquo;太阳出来,盛满一河金;月亮出来,装满一河银”的美丽的几江河了。无形中,我迷恋上了这条陌生的河。多少次,奔涌的金河银水来到我遐思的梦中,流淌在我薄明的窗前;多少次,文章的作者——陌生的欢镜听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我旖旎的梦乡,对我露出少年得志般的笑容,并任我飘悠的思绪,自由地泛舟在波光粼粼的几江河上。
愿望得以实现了。到德感坝看望姑父期间,我尽情饱览了几江河的美丽风光,看见了在宽阔的江面上闪动着的点点繁星。有人告诉我,那是打鱼船。
欢镜听,还记得吗?在施工现场的一座临时工棚里,我坐在姑父身边,惊奇地望着独自坐在屋角的你。你当时正用一根手指在地上写着一小诗。我猜你大概是位文学爱好者。在建筑工地一群喜欢打情骂俏的年轻人里,居然有人喜欢文学。惺惺惜惺惺,由于我也是一位文学爱好者的缘故,一股敬佩之情在我心中油然而生。当时我不知道你就是欢镜听,何况我想象中的欢镜听根本不是你这个样子。
开始上班了,你挑着一担砖走在高空跳板上。我在楼下望着,心里非常害怕:你那单薄的身体,能够承受得住多少重量呢?但是,我错了,你每次都挑三十块砖,也就是说,有一百八十斤重的担子压在你身上哩。我惊呆了,继而又非常担忧:你难道不会被累坏吗?没许久,你就大汗淋漓了。我动了感情,心里非常希望:我要是能帮助你减轻点重量就好了。太阳光照着你汗晶晶的额头,像是一尊用大理石雕刻出来的青春头像。我异常激动,心里非常兴奋:照在你额头上的光辉,是从我泪蒙蒙的眼睛里折射出来的啊!难怪人们说我是一位多愁善感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