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终于熬到了除夕。
俞访云和俞霖一起坐大巴车回长安镇过年。二婶把两人拦在家门口,一人吞了一碗水饺才放进门。
俞霖家的氛围从来是最好的,二叔憨厚,二婶贤惠,从来吵不起架。以前家里添置东西,俞霖有的,俞访云也都会有,他不想要,俞霖撒泼打滚都求不到。俞访云甚至想过,是不是爸妈早都知道叔婶都是大好人,才会如此放心地抛下他手牵着手离开。
俞访云踱到自己的小房间门口。他上了初中就开始住校,但叔叔婶婶依旧在本不宽裕的家里给他收拾出一间单独的屋子,后来俞访云搬走了,让他们把房间收回去用。二婶在里面堆满了书,依旧把床铺收拾得干净,空着等他。
“今天晚上就睡这里喔,”
二叔路过拍他的肩,又小声嘀咕,“不过腿长这么长,是不是睡不下了……”
俞访云回到餐桌,看见厨房紧闭的门漏了道缝。
“俞霖,你哥哥谈对象没有啊?你要多催催他,现在就你看得见他。”
“妈你别操心了,我哥不缺人喜欢。”
俞霖随手抓了根黄瓜,“而且我觉得我哥呀,他不喜欢女孩子。”
二婶菜刀差点剁到手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瞎说什么呢你?!你哥那么懂事一人,怎么可能有这种毛病!”
“怎么算是毛病。”
俞霖认真,“你喜欢吃桃子,我爸喜欢吃橘子,我什么都喜欢,那我哥就喜欢吃核桃啊。不能说这样的爱好就是毛病吧。你这样好霸道,核桃又没做错什么。”
二婶也被他绕得一时接不上话。俞访云正好推门进去,安静的气氛瞬时变得更尴尬。
二婶慌乱地放下菜刀:“访云啊,再等等,等下就能吃饭了。”
俞访云点点头,转身喊他:“俞霖,跟我出来。”
家门口的台阶上,兄弟俩一人一阶蹲着。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俞霖揣着黄瓜装糊涂:“知道什么?”
“我喜欢男人。”
俞霖嘴里嚼的都差点喷出来,但对面是他哥哥的俊脸蛋儿,生生又咽了回去。
“我……我猜的。天天跟在你身后仔细瞧,总能现一点的……”
目睹哥哥表情变化,俞霖又为自己辩解,“那我毕竟只是和你比起来傻了一点,又不真的傻。”
“真的挺聪明的。”
俞访云竟然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头。
俞霖惊讶地话都不会说了,“哥,哥……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又连忙摆摆手,“不不,不是说这事不能见人,就是这么私密的事情,你随口就和我坦白了?!哥,我感动了,我好感动啊……”
说着说着,自己先想哭,“哥,你好信任我啊,你好爱我啊。哥我,也爱你……”
他情绪波动之快是常人数倍,俞访云被弄得无言,只说:“但你先别告二叔二婶,我怕他们接受不了。”
“我爸妈有什么可接受不了的的,你又不给他们生孙子。”
俞霖搓了把鼻涕,被哥哥瞪来一眼,又改口:“我是说,叔和婶也不会失望的。他们走得早,都没好好照顾你,哪能管你这么多。再说了,俞家还有我呢,不愁缺孙子。”
俞访云心中暖意涌动,俞霖真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看什么都是美好的。
“哥,那你现在正在谈恋爱吗?”
俞访云轻轻嗯了一声。
“太好了!”
俞霖站起来,激动得啪啪鼓掌,被俞访云瞪了一眼才收手。“那我什么时候能看一眼嫂子啊?诶不对,是嫂子还是姐夫啊?要不我喊他姐夫喊你大哥?哥你别踹我啊,下雪了哎哥,别把我关在门口啊哥……”
大过年的,严奚如在病房值班。这家家团圆的时节只有他孤家寡人,往年都是自愿接的除夕班,所以今年排班顺理成章就排了他。
可严奚如现在心里挤得很,一直想着,那豆蔻离开自己视线在做些什么。他萧索地打了个抖,来年一定不再这么敬岗爱业,不然何时才能在干爹家获得名分。
刚摸出手机想关心一下小男友,护士又喊:“严奚如——生意来了!”
姻缘本是天注定,为什么就他严奚如的姻缘四处遭天妒忌。麻醉师跟他一起下手术室,抱怨了一路:“千躲万躲,还是没躲开你这个急诊大王。”
严奚如捏着手术刀叹气,只希望这逢值班必有急诊的诅咒完结在这一年最后。
再下手术台,他走几步就倒在了走廊的长凳上,手臂压着眼睛,摸出手机,上台之前给俞访云的消息也没收到回复,真是个没良心的。
忽然头顶暗下来,仰颈一看,竟然是廖思君。
他说:“我来找你的。”
两人上次这样坐在一起敞开谈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严奚如也坦言:“其实我们都知道,上次那个病人,不该是胃管……”
廖思君打断他这个话题:“过年之后,我就要去折泷医院了。”
严奚如听了诧异,没想过他会有这个选择:“医院安排的?”
他摇头:“我自己要求去的。这次犯了大错,即使别人原谅,我也没办法当作没事生……我现在终于能明白6弛章当时的心情了,即使错的不完全是你,但追究是谁的责任,在生死面前,早就没了意义。”
廖思君闭了闭眼,咽下一口惆怅:“6弛章和我,是完全不一样的医生,我原以为是他不适合这里。他的软弱他的善良,都不该将他困在这里。可如今再看,谁又适合呢?也许终其一生,我都找不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