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尽帆那时候不知道她还经历了很多难以言明的痛苦,那些都被她隐藏得很好,但他能感觉出来,她是连烦躁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明明都那么辛苦了,却还跟他说要好好上学,他年纪比她小,才不应该操心太多,他心里的愧疚感一点点攀升,达到了顶峰,还想着如果自己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她是高锐唯一的孩子,或许就不会缺失本该拥有的父爱。
高善予知道后却狠狠地骂了他一顿,说他脑子不清醒,没有什么是本该拥有的。
她对母亲没什么印象,记忆中她总是和高锐吵架,他们离婚之后,高锐也很少让她们见面,可以说几乎没有,后来再次得到消息,就是她七岁那年母亲去世的消息。
有些东西不是不能给,而是不想给。
同时爱两个孩子很难吗?对高锐来说很难,他不想给她这份父爱。
甚至是想把她据为己有,成为他一个人的投资产品。
她可以理解父母把孩子当作投资产品,希望得到回报。
很多家长或许也有这种心态,养儿防老,很正常,但他们和高锐不同,他们在投资的同时是对自己的孩子是倾注了心血与爱的。
她在高锐眼里又算什么呢?
一直到十八岁那年,她高考结束之后填志愿,高锐强迫她填的都是很多离北城近的学校,可是她就想走得很远很远。
所以后来她自己又悄悄改了志愿,北城到a市几乎是整个中国版图的南北跨越,a市医科大学也是她理想的学校,她没有半分犹豫地选择了这里。
于是在这里,她遇见了宋时年,是第一个让她感受到爱与温暖的人。
说来也可笑,十八岁,第一次感受被爱,是一个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人给的。
因此,在她生病那段黯淡无光的日子里,也就只有想起宋时年的时候,她才觉得这个人间还有那么一丝值得留恋,世界还是有那么一瞬是温暖的。
所以她坚持了下来,没有人陪伴,没有人鼓励,没有人安慰,但她用自己所剩不多却又极其强大的意志力说服了自己,好好接受治疗。
她其实不是个消极悲观的人,从小到大她冷眼看过太多太多美好却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都没有羡慕,或者觉得命运有多么不公,她只觉得她要么是不需要,要么就是以后她能靠自己的双手去获得。
但陷入焦虑的情绪之中,她就会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个能力了。
想做好,却又偏偏什么都做不好。
右手的伤也让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废人。
每天都在紧张、恐慌、不安的情绪中挣扎。
这种情绪和她本身的性格是有极大反差的,所以她极其痛苦。
但她又从不允许自己失控,也不想让高尽帆担心,所以还得尽量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治疗的过程更是一个自我和解的过程,是把自己打碎重组,把心剖开上药,像破茧成蝶,亦是涅盘重生。
她最后自己一个人挺过来了。
像干枯的稻茬,在一个不太冷的冬天,释放生命中隐藏的刚强,迎来了自己生命新的轮回。
和宋时年重逢确实在她意料之外,那一刻她只庆幸在遇见晴天之前,她的病就已经治愈了。
她不想一身阴霾去见他。
。。。。。。
高尽帆说完之后喝了一口咖啡,苦涩感顿时在口腔中蔓延,传遍四肢百骸。
“这些事情,我也是过后才知道的,有时候她喝醉了就会哭着说出来,我很自责愧疚,她对我那么好,在她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我却没能站在她身边,我应该去自己现的!啊!我真该死!”
“我不知道当时我姐怎么跟你说的分手,或许你也有委屈,但人总有私心,很难做到公平公正,我肯定是站我姐那边的,无论如何,我还是想请你别埋怨她,她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人,就算你们回不去了,给她留个美好的回忆也行,她一个人生活了很久,就让那些回忆陪陪她吧。”
宋时年的内心就像是一座被风暴侵袭过的城堡,砖石倾塌,残垣断壁。
他的思绪不断纷乱交织,如同迷雾一般混乱,又像一张无序的蜘蛛网,缠绕在他痛苦的大脑里。
他试图理清高尽帆所说的这些,却只能感受到一阵阵刺痛,有无数根针在他的脑海中扎来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