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不意外,她知道,自己在鸛城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金芳珍的眼。
金芳珍饒有興地打量著縮在聶冰儀身後高大的島國女子,許久,哦了一聲。
「您就是志村小姐?」
一副男子扮相的金芳珍,伸手捏住雪代的下巴,雪代太高了,她不得不仰視對方。
這個島國女人個子雖高,但模樣並不粗獷,骨架也沒有太過粗大。雪代舉手投足間帶著溫柔矜持、知性典雅,是島國人理想中的大和撫子。
難怪村川中意她,連姓聶的女魔頭也為之傾倒。只是初見,金芳珍也要喜歡上這個女人了。
金芳珍叼著沒有點燃的雪茄:「你在哪找到她的?」
「我在哪找到的,你不知道嗎?」聶冰儀冷漠。
「你這麼囂張,不怕槍走火?」
「你不會讓他們開槍的。」話是這麼說,聶冰儀還是把雪代往自己身後拉了拉,以防真的有人開槍,「我不打算把她交給村川。」
「你想怎麼做?」
金芳珍抬手,士兵們放下槍。聽聶冰儀的意思,她是要和自己合作了。
「以後情報局知道的消息,有你一份,如何?」
金芳珍笑,這姓聶的真是狡猾,沒說自己要什麼,倒是先許下了能給什麼。
「我怎麼知道你能給我的,比讓我為你做的要多?我不信你不知道我在情報局安插了人。你比我的探子有用麼?還有,你真的要反村川麼?」
「反?你想多了。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志村小姐回來了?至於你插了探子這件事,別忘了我是保安室科長。」
說的也是,情報局為了機密與安全,設立了保安室。又有什麼能逃過這聶科長的法眼呢?合著密探還能安然無事,是聶科長的功勞了。
「哦……」金芳珍瞭然,合著只是讓她保密罷了。如果只是用保密就能換到情報局的消息,這樁買賣是划算的。
「我要消息足夠真實、以及要快。」金芳珍說。
「我只能保證情報局得到的消息都有你一份。至於消息真實與否,我們截獲的電報也未必都是真的,我們沒篩選的,只能靠你自己甄別了。消息傳遞的度麼……你知道太快未必是好事,我也沒有太多手段遞給你,我只能擔保,不會耽誤你辦事。」
「最後,給我你這麼做的理由。」金芳珍揚起下巴,點向雪代,「不止因為她吧?」
「你想復辟帝制,做國家的主人,總有一天要與島國人決裂的。我也不想這麼一直屈居人下,你大概是理解的。」
金芳珍第一次見到聶冰儀笑,她總覺得這女人笑起來有些邪性。她抬起手,手槍指向聶冰儀的方向,連開三槍,駐軍士兵應聲倒下。
「怎麼樣?」金芳珍轉著手中的左輪,「先前聽你一言,我換了槍,直接把他們打爆腦漿。」
雪代攥緊衣擺,顫抖地縮在聶冰儀身後。
「呵呵,我也不忍心志村小姐這麼個美人兒落在村川那窩囊的手中。」金芳珍點燃雪茄,朝雪代吐著煙圈。瞧著雪代害怕的樣子,她喜歡極了。
待她先行離開後,聶冰儀示意雪代跟自己來。雪代卻是攏了攏裙擺,蹲下身給枉死的士兵合上眼。
年底的時候,藤原大公提早抵達京,帥兵圍堵在關外,將意圖入關的起義軍、反抗軍一網打盡。次年年初,政府軍的飛行員起義,悉數被處決。
一眨眼四年過去了,滿洲再也沒有起義軍、反抗軍,可這鬍子倒是增了不少。「鬍子」專門搶殺島國與親倭政府官員,很是詭異。
金芳珍躺在辦公室鬆軟的沙發里,把玩著一枚羊脂玉扳指。玉扳指到她手中時,早已經碎成兩半。她費了好大勁請了玉匠勉強把扳指修復成原樣。
玉扳指是她去年夏天從當鋪購得的。當鋪老闆說這是一個賭徒抵押給他的,金芳珍便尋得了那賭徒,才知道玉扳指是他從墳堆里的一具女屍身上挖到的。那時候賭徒因為缺錢,沒事兒就往山林子裡鑽,看看能不能找到值錢的東西。
「前兩年村里得天花的不少,有的人家一死死一家,也就連人帶值錢的東西一起釘棺材裡了。」
「那女屍多大歲數?」金芳珍問。
「得天花的人,都火化成焦骨了,我哪知道?」賭徒看著眼前這個不男不女的傢伙,「不過看棺材裡的衣服挺鮮艷的,應該挺年輕的吧?」
「棺材裡還有別的值錢的東西嗎?」
「有兩根小黃魚,不過讓我給花了。」
金芳珍瞭然。那女屍是不是恂親王溥衡的女兒愛覺羅·毓殊,她還需開棺瞧瞧。
正如賭徒所說,棺材裡的屍骨已經被燒焦,屍身上蓋著一件老式旗袍。金芳珍用手杖撥弄開焦屍的左右手,裡面各有一枚硬幣。
「這兩枚錢你沒拿走?」
賭徒尷尬:「大錢我拿走了,總得給人家留兩個錢吧?」
金芳珍用手套拍拍賭徒的胸膛:「留你一命。」
如今她捏著恂親王的玉扳指,回想著十年前的那個冬天,她帶著島國兵闖入王府,看見的那個小姑娘,那時候她真是羨慕啊……
金芳珍的阿瑪有二十多個兒子,又有十幾個女兒,她在家族中算是小的,底下只有幾個弟妹。金芳珍在兄弟姐妹中算是不起眼的,她在別處受了委屈也不能和父親說。因為她和她的兄弟姐妹們一樣,是阿瑪的政治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