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珠自己也愣了一下。
连她自己都没觉,与梅鹤庭在一起耳濡目染这些年,她行事变得愈务实讲理,谨小慎微。
倘若搁在从前,一个小小执金吾的名字,何劳长公主挂问。
宣明珠气笑:“不然我直接进宫找陛下陈情,请皇上说句话,替你销了案子可好?”
青笠在一旁心急如焚又目瞪口呆:底下死了人,怎么长公主与老板娘还有心情开起玩笑了?
她不知道此事对于宣明珠来说,还真就是一句玩笑的事。莫说侍郎之子,便是尚书之子辅之子,只要死因与宜春坊无干,她便能让此事掀不起半点浪花。
只不过她不跋扈许多年,一时忘了这条捷径。
“放心,有我在,耽搁不了乐坊的生意。”
话音方落,坊门外隐隐传来人声:“大理寺的人来了!”
乍听到“大理寺”
,宣明珠刹那间耳熟得没回过神,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件什么事……
待眸影低垂,与那走进乐坊的深绯公服男子视线相对。
宣明珠蛾眉轻动。
内心意外的平静无波。
——她曾听宫里积古的老人描述过一种感觉。
一件自己十分熟悉的事,乍从别人口中听见,会觉得分外陌生;一个分明认得的字,盯着看久了,蓦然变得不认识;一张日日相见的脸,也会在某一刻,变得乍然生疏如陌路。
这便是灯下黑、笼中火、局内人,一心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跳脱不出无形的藩篱。
直等到灯灭火熄,跳出局外,才知一片身心原还可以这样轻松。
*
梅鹤庭一进门,目光便被二楼露台的靓色吸引去。
雪肌玉容的女子,簪凤珠钗,身著朱罗裙,居高睥睨,眉间一点鲜红的朱砂痣,洒淡而靡丽,让人移不开视线。
迥然不同在家时的淡雅妆扮。
他唇角克制地抿起,定神收回目光,将袖管一折折向上卷起,取出雪白的方帕垫在手上。
撩袍,屈身,亲自检查倒地之人。
满室静寂中,但听得一道清沉音调:“男子年三十余,俯卧阖目,无气息脉搏。有髻,无冠,囟门、百会、双额、双眉无异常。舌紧抵上颚,双手僵蜷。身体不见外伤致命伤。”
他令随行衙役一一记录,更进一步的尸体检复便交由仵作带回大理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