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宵如坠冰窟。
长公主在为自己备棺。
迎宵是暗卫,不同于泓儿和澄儿她们在内宅贴身侍候的,不禁疑惑:驸马在何处?
此时最应陪在长公主身边,给予殿下依靠和安慰的人,不正是驸马爷吗。平素驸马惯做甩手掌柜也罢了,可如今……他如何忍心让长公主独自经手此事?
迎宵越想越替殿下不值,若非长公主让她下去准备车舆,只怕就要洒泪当场。
宣明珠倒没想那么多。
好时有好时的活法,将死有将死的过法,她还没入土呢,总不能先叫病魔吓死了不是。
小宝鸦听过那么多志怪故事,其中有一个最为离谱。
说一个病入膏肓的秀才,决心在死前做成十件一直想做,却未来得及做的事。结果中途遇到一位老神仙,不但治好了病,最后还修道成了仙人。
当时听宝贝闺女奶声奶气地给她学舌,宣明珠着实开怀了好一阵子。
这两日这个故事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访道成仙她不指望,这临终十事,倒要好生思量思量。
七年一觉黄粱梦,一朝梦醒,余下的每时每刻。
自当及时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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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在城南兴化里的宜春乐坊,曲子颖乐伶水灵,颇受达官贵人的青睐。
此间坊主更是个奇人,前身为翰林院杨大学士杨素的千金,因家道变故,沦落红尘。
少有人知,她与昭乐长公主是总角莫逆的交情。
当年杨家受先永德太子中毒案连坐,杨府男丁皆配岭南为城奴,女眷则在教坊司成了官奴婢。
后来几乎靠长公主的一己执意,不惜背上后宫干政的恶声,多方调查才寻找到证据为杨家平反。
看尽世态炎凉的杨小姐踏出教坊司大门后,却死活不愿脱奴籍从良,说甚么,“我便要以此考验男子心性,若有哪位郎君不在意奴家出身,我宁自备妆奁嫁与此人。
众人啧舌不已,宣明珠道是扯淡。
她知道这不过是杨珂芝不想嫁人的借口,却也有一妙用——成了许多薄情男子的照妖镜。
悬挂雾紫描金纱帷的厌翟车停在乐坊门前,一位唇如朱丹,挽凤髻的妙龄女郎扶着侍婢手背,搴裳而下。
她身上那件殷桃红的曳雾绡褶裥裙在阳光下五彩潋滟,非但不艳俗,反为主人渡染一身华彩贵气,令来往行人不敢直视。
路人纷纷猜测,许是哪家贵人内眷出行,又何以来这男人寻欢地界?
宣明珠何曾在意旁人议论,目不旁视。至于天子令她闭门思过的敕旨——真当昭乐长公主修身养性这些年,就是好摆弄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