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振华的这种心思高焱一早就拿捏了——
上辈子工厂面临这种困境时,高焱就去撺掇过老爹搞赊销,从厂里提货出去卖了再说。
那时他老爹想坚守底线还不肯同意,后来高焱苦口婆心规劝了一个月才把老爹说服。
这辈子高焱一看何东阳这个衰仔,便计从心中起:用不成器儿子想崛起的念头钓一钓老爹,哪个当爹的不愿意望子成龙?
何东阳跟高焱在这里喝酒侃大山其实是他故意为之,等的就是胡联升与何振华!
干部餐厅只有两个贵宾包间,高焱俩人目前身处的一号包间是胡联升与何振华的御用包间,俩人经常在这里招待上面下来的领导或外地来的大客户,这里的备餐柜常年储存着俩人喜欢的上好茶叶与酒水。
因此,高焱与何东阳进入餐厅后故意选择了一号包间。
高焱的听力又极佳,胡联升与何振华靠近包间时他就听到了,跟何东阳一起说的这些豪言壮语也是高焱故意为之,就是给他俩听呢!
高焱也在赌,何振华一定迫切地希望儿子何东阳支棱起来,并且何振华对上面的一群蛀虫硕鼠深恶痛绝。
637万美金的设备采购单一定没签字,因为上辈子高焱老爹就是死扛着不肯签字。
高焱自然清楚这一点,也能理解何振华的心理失衡。
高焱又举起酒杯敬何东阳,豪气干云天:“是兄弟就一起赚钱,有福同享有难我当,咱俩一起从厂里搞赊销,万一有啥风吹草动上面要调查咱们,我高焱一个人抗!”
“哎——既然咱都是兄弟了那必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能让你一个人扛?”
何东阳也极其仗义与高焱碰杯,红着眼睛大着舌头拍胸脯保证:
“再说这都八九年了,市场经济体制下怎么可能还有‘倒买倒卖罪’?你、你放心,兄弟我路子野人脉广,就算有个什么事我也能找人给你解决掉。”
高焱豪放不羁地打了个酒嗝,与何东阳勾肩搭背道:
“你尽管从厂里给我赊货,我有门路我负责销售,真有那‘倒买倒卖罪’的大帽子扣下来,你就跟我撇清关系,我一个外地人说跑就跑了,谁能抓住我?哈哈哈~”
他就是故意说给外面趴门缝的二位听呢,这是刻意免去了何振华的后顾之忧。
……
果然,一切都如高焱所预料,何振华动心了!
他缓缓直起身若有所思往隔壁二号包间走,胡联升一看老伙计这个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三两步追上去压低声音问:
“哎、哎哎,你真计划让阳仔听高焱这个二五仔的建议?”
何振华进入二号包间后随手关门但并未第一时间坐下,而是手里捏着一根烟在鼻子底下嗅来嗅去,眉心也紧紧拧成一个川字。
以胡联升对这位老友的了解,自然清楚这是他深度思考问题的一种肢体语言,急得胡联升一再提醒:
“你们粤语里的二五仔不是反骨仔、鬼头仔、反水仔的意思么?我都这么称呼高焱了就是在提醒你这人精明着呢,你搞么子还要上他的当?”
“你家阳仔心思单纯好糊弄,你一个炮口底下混过大厂里煎熬过的老江湖,怎么,你要上当受骗吗?”
“对方刚才也说了,万一‘倒买倒卖’出事了他这个外地人就一跑了之,茫茫人海捞针一样捞不到他。”
“老何,你再反过来想想,上面抓不住高焱难道还抓不住阳仔?”
“十有八九会偷鸡不成蚀把米,最终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捞阳仔的还不是你与我。”
何振华倏然掀起眼皮望向老友,眸色有些晦涩难懂。
胡联升怔愣了一瞬,反问:“搞么斯?做什么这么瞪着我?咋,我还能害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