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晋道:“绿倚姑娘有一把与廖夫人极相似的嗓子。”
绿倚摇扇子的手一顿,目光凝住,叫顾长晋这话彻底惊住了。
脑中倏然划过一幕幕与廖绕相处的画面。
他在她面前,从来不摆总督大人的架子。却总喜欢惹她生气,听她骂他。
也只有在气急的时候,她才会直呼他的名字,骂他“混账”
。
他听后不但不气,还要她骂个痛快,之后还会笑着问她:“还气吗?不气了好不好?”
他说那话时,眼里柔情万分,轻易就能叫人沉迷其中。
绿倚垂下眼睫,倏忽一笑。
难怪他从来不碰她,原来他喜欢的只是她的声嗓,是想要通过她的声音听他想听的话呢。
她作为吴家砖桥第一花魁的名头还不是他捧出来的,但也正是因着他,旁的高官显贵才不会打她的主意。
绿倚轻叹一声,幽幽道:“看来奴家这把嗓子还真是生得好,说罢,顾大人要奴家如何做?”
马车行至总督府,柳元人已经在垂花门,见到顾长晋一行人,略一颔首便领着绿倚进了正中的一个院子。
绿倚换了套素净的衣裳,跟着一个眉眼清秀的婢女进了主屋。
容舒环顾四周,这里应当是总督府的主院,四周种满了香樟树,秋夜静寂,芬芳郁馥。
婆娑树影里,两张竹椅头并头挨着,大抵是许久不曾有人坐过,上头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顾长晋用袖子拂去落在竹椅上头的尘土,将两张椅子分开一臂之隔,对容舒道:“坐着等罢,那药起效果还得一段时间。”
容舒提起裙摆在其中一张竹椅坐下,抬眸看着顾长晋,道:“那药当真有用?”
方才顾长晋离开春月楼时,特地同郭九娘讨了一包药粉。
当时郭九娘神色还有些古怪。
顾长晋颔首,解释道:“用洋金花与春风散混合服用,能让人减轻痛楚,与此同时,还会产生幻觉。心里头越渴盼见到什么,便会出现什么。”
容舒挑了下眉梢:“当真能看见自己最想见的东西?”
“嗯。”
顾长晋并未在另一张竹椅落座,而是微微靠着树干,垂眸看着她道:“这药我吃过,的确是见到我当时最想见的人。”
男人的声嗓顿了下,方继续道:“是我在浮玉山的亲人。”
这药方还是老太医亲自琢磨出来的。
浮玉山里一把大火烧毁了他曾经拥有的一切,他自此病倒,奄奄一息之际,老太医让他吃下这药,同阿爹阿娘他们告别。
“他们想要你好好活着。”
老太医睿智苍老的眼里满是慈爱,“殿下与他们告别后,便忘记过往,好好活下去。”
顾长晋的确是活下来了。
只他从未忘记过往,始终记着浮玉山的一切,始终记着。
男人的声音是那么的平静,只他说的话却是硬生生剖开了他的过往。
他与养父母一家的感情一贯来好。
容舒仰起脸看他,这一看才发觉,他的面色很差。
月光泠泠,从树梢丝丝缕缕落下,他半张脸拢在光纱里,清隽的面庞白到近乎透明。
这是旧伤未愈,还是又添新伤了?
容舒下意识冒出这么个念头,只这话她到底没问出口,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半瞬便移开。
前世她死的时候,也出现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