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的话让被按在排椅上的男人又一次发出怒吼。他好像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
“你这个人,好心安慰你还在这里发神经!”
女人也不示弱,偏偏更大声继续道,“哎不是我说,人嘛总是现实点好咯,你老婆这个情况不管救活救不活,我嘛还不是看你个小伙子这么年轻,叫你看开点,再怎么样你自己还是来日方长的呀……”
女人话没说完,男人就猛地挣开了按住自己的几人。
“老子他妈的不要来日方长!”
一声暴喝仿佛把走廊对面抢救室的玻璃隔墙都震得嗡嗡响。
中年女人吓得尖叫一声摔倒了,男人却像野兽一样朝她扑过去。旁边有人想拉,没拉住。
陆别尘见状疾步上前将两人隔开,两手控住男人的胳膊,这时候一个保安从走廊另一头跑过来了,和他一起才把男人制住。
男人拼命想挣脱。陆别尘凭借体格优势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转过身去看抢救室里面。
“你的妻子就躺在那里,还在抢救。如果真的在乎她,你应该不会想在这个时候把自己送进警局。”
他的声线低沉,带出无形的压迫力。
陆别尘话音落时,被他按住的男人逐渐停止了挣扎。再下一秒,这个男人就浑身瘫软地半靠在他身上,竟然哭了,虽然极力克制,但还是发出一阵呜呜的哀嚎。
“兄-兄弟,你还小,你不懂。我没有父母,这一辈子就为她一个人活着。除了她这个人我什么都没有,我他妈……”
“我们已经在尽力抢救,你先冷静下来。”
陆别尘两手撑住站立不稳的男人,安抚的语调沉稳又平静。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深处突然传来缩紧的感觉。他意识到这一点不寻常,也知道是为什么。
只是他的工作不允许他有任何分神,也给他养成了将一切情绪都锁在心底的习惯。
很快,骨科主任从抢救室中出来了,招呼陆别尘把那个浑身颤抖的男人扶过去。
“现在病人情况暂时平稳,接下来得要你们家属决定是否接受手术。”
主任抹着额头的汗,“手术呢现在只能说是争取保住生命,然后这个费用的话……”
“钱我想办法,多少都没关系!”
男人立即扯开哑得像破纸袋一样的嗓音。
“你先不要急,听我说一下具体方案。”
主任抬手示意他先等等。
手术方案听上去很残酷,第一步就截去伤者的双下肢,整体预估下来,存活机会不到两成,最好的结果也是终身残疾外加永久丧失生育能力。
一旁不远,先前与男人起冲突的中年女人和其他几个围观者也出于好奇凑上来听了主任的话,不禁纷纷摇头,神情带着不赞同。
只有那个满面绝望的男人自己,他的眼里瞬间迸发了希望。“我们接受手术,接受接受!只要能把命救回来什么都接受!”
“你要清楚,现在的情况几乎等同于九死一生,我们只能说是尽人事,剩下的听天命。你也要有所准备。”
主任谨慎地对他强调。
“没关系!”
男人试图上前一步,结果一下没站稳,啪一下跪在了主任面前。他也顾不上起来,直接拽住主任的手,“您哪怕让她多活一天都可以!活一天,算一天!”
经过一系列准备工作,伤者以最快的速度被推向了手术室。那个眼镜碎了半边的男人拼命地追在后面。
陆别尘不自觉将目光送向他的背影。“活一天,算一天”
,那个嘶哑的,无望与希望并存的声音仿佛还在窄窄的走廊里回荡。
“陆医生,刚才脊髓损伤那孩子跑了!”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短暂的失神。转过身发现是先前那一对灰头发的小情侣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男孩躺过的急救床一片凌乱,各种管线散落。
陆别尘一眼扫过去,气得抬手掐住太阳穴,片刻后才无奈开口:“去卫生间看一下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