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稳前行的单车忽然小小地拐了一下,留在水泥路面上的车辙就像起死回生的病人的心电图,发生了一个饱受期待的波动。
“好。”
片刻过后,前面才传来回音。
顾慎如把手臂又收得紧了一点,像猫一样眯起眼睛,翘起嘴角。她把头埋进鲜花里,用嘴衔出来一片白色的花瓣。
花瓣被风卷上天空,像突然拥有生命一样越飞越高、越远。顾慎如目光追着它,把下巴搁陆别尘的背上冲他喊:“林小土,你骑快点儿!”
“好。”
他说。
就这样一下要快一下要慢,一时向左一时又向右,顾慎如胡乱地指挥着他在人来车往的小路上曲折前行,好像故意要把这条路程延长,最好连成一个可以永远走下去的圈。
无论她要求什么,他都说“好”
。
所以当他们终于抵达河边,太阳都已经西斜了。
红白河狭窄悠长,贯穿了整个雪城,城区内的河段两旁修建了可以遛弯的步道。
他们沿着步道一路骑行,一直到临近郊区的野生河段。从前顾慎如练舞的芭蕾工作室就在这附近。还记得那年某个寡言的少年常来等她下课,课后他们就沿着这条河滩步行。她喜欢钻进高高芦苇丛里,再跳出来吓他一跳。
就像现在这样。
“嘿!”
顾慎如从一棵树后蹦出来,歪歪倒倒出现在陆别尘面前。虽然并没有吓到人,但她还是忍不住傻笑。
“小心腿,别淘气。”
陆别尘正拿手机研究共享单车该怎么上锁,顺手扶了她一把。他的手依然是很有分寸地只接触了她被衣服覆盖的上臂部分。
顾慎如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刺挠。
“本来好好的,你一说腿就疼。”
她干脆扳住他肩膀直接往他身上跳,“林小土,我不能走了,你背我。”
陆别尘没有准备,被她扑得趔趄一步,扶住一旁树干站稳后一手向后兜住她,侧过头来和她商量:“好,但是你先让我把这车锁好,行么?”
“嗯你锁吧,我趴着。”
顾慎如两只手扒在他肩膀上,乖巧点点头,完全没有要从他身上下来的意思。
一阵风从河面上吹过来,带来鱼在水里翻腾的声音。头顶树的枝叶沙沙地摇摆,橙色的共享单车在覆盖了柔软青草的河滩上站立不稳,被风吹得斜靠在树干上。
顾慎如把头埋在陆别尘肩上嗤嗤地笑。最终车也没锁,就那样被他们留在身后。
红白河很浅,在夏季水流湍急,河面上很多白色的小漩涡,两岸是芦苇和草甸,有零星的树和野花。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河水反射阳光形成一片碎闪,晃得顾慎如短暂失神,忽然又陷入神奇的穿越感中,似乎时间开始一截一截地往后退。
陆别尘背着她走得很慢也很稳,让她觉得这样赖在他身上好像是理所应当的。
她偷偷地看他。他现在头发有点长了,从后面看,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清晰见到后颈的棘突,他的皮肤变得很白,在阳光下呈现冷调,完全不似她曾经印象中浓郁的麦色,还有他身上的气味也不同了,凑近了可以闻到熟悉的香皂味,但又额外混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不过除这些之外,似乎什么都没变。
人还是那个人,河还是那条河。
顾慎如听见河里汩汩的水声,胸腔里也随之有一种小幅度摇摆的感觉,如同岸边枯等的人终于乘上了一艘小船。
下午的阳光愈发浓烈,晒得她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视线立刻变得模糊,蓝的绿的色块。
然后她瞥见一抹红,睁开眼睛仔细看,原来是一只耳朵,在黑色碎发和橙色阳光的衬托下,已经近似樱桃的颜色,由上至下渐变,耳垂与脖颈连接的区域颜色最浓。
顾慎如舔舔嘴,心里忽然卷起一股馋欲。
“林小土,我想吃樱桃。”
她收拢挂在陆别尘脖子上的手臂,用手里的花束圈住他的脖子,挡住他的视线。
“樱桃?”
陆别尘被一丛花瓣蹭得鼻子有些发痒,笑着侧过头来,“季节都已经过了,回头去超市碰碰运气吧。”
然而顾慎如根本没听他说话,只是在他回头时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埋头一口咬住了那一颗比樱桃更红的耳垂。
谁说她想吃的是超市里那种樱桃?让她馋的可不是水果。
远处河上,一条肥肥的鱼突然跃出水面,回落时砸出壮观的水花,在阳光下短暂制造出一束彩虹。
陆别尘平稳的脚步和未完的话一起僵住。
顾慎如有种小船快翻了的感觉,于是松开他咯咯地坏笑。她发现自己刚才咬得不轻,居然在他耳朵上留了一圈淡淡的牙印,不过她并没什么负罪感,反倒颇为满意地舔舔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