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浑浊的老眼中有怀念,有感伤,有悲痛,也有唏嘘。
庞嬷嬷的眼眶中急速地分泌出泪水,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您就是夫人生下的姑娘?”
她的声音有些虚弱,微微发颤。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她一眼就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姑娘长得太像先夫人了。
她下意识地抬起右手,很想摸摸顾燕飞的脸,又怕自己造次,赶紧放下了手。
顾燕飞在榻边的一把交椅上坐下,含笑点头。
“姑娘……”
庞嬷嬷试着起身,想下榻磕头行礼,却被顾燕飞一把按回了榻去。
“别动。”
顾燕飞的声音不轻不重,却不容置疑。
庞嬷嬷依旧目光灼灼地盯着顾燕飞,眼睛都红了,紧紧地抓着薄被,愤然地咒骂道:“素娘她怎么敢呢?!”
“夫人从来都没有薄待过素娘……素娘竟敢以奴犯主,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一生气,后脑的伤处就隐隐作痛,眉头紧皱,连续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劲来。
骂完了素娘,庞嬷嬷又开始责怪自己,声音越发沙哑虚浮:“都怪老奴大意了!”
“当年,扬州兵荒马乱,素娘把孩子抱回京城时,二……顾云嫆也才几个月大,瞧着面黄肌瘦的。当时侯府在短短数月就办了两件丧事,府中愁云惨雾的,她能活着回京,大伙儿都是喜出望外,谁也没起疑,还觉得素娘劳苦功高。”
“而且,顾云嫆自襁褓起就亲近素娘,只要一离开她,就哭闹不休,因此太夫人也就一直留着素娘继续伺候顾云嫆。”
“谁曾想啊!!”
说到激动处,庞嬷嬷一把拉住了顾燕飞的小手,恨恨道:“等老奴见到素娘,定要撕了她这张脸……不,就是将她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她整个人都气得直发抖,脸色潮红,后脑更疼了,却听一句轻飘飘的声音钻入耳中:“素娘已经被送去官府了。”
啊?!庞嬷嬷一怔,打转的眼泪停在了眼眶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燕飞安抚地拍了拍庞嬷嬷苍老厚实的手背,反过来宽慰她道:“据我所知,她已经被发配边疆了。”
顾燕飞眸底掠过一道冷芒。
她不想让素娘死在流放路上,顾渊就托了他的狐朋狗友,务必要把人活着送到流放地。唯有活着,才能让犯错之人知道何为生不如死!
“活该!”
庞嬷嬷义愤填膺地斥道,“素娘早就该遭此报应的!”
她的胸脯急剧地起伏着,失血过多的脸庞苍白如纸,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眼角。
“嬷嬷的伤还没好,不可动怒。”
顾燕飞一边劝,一边不动声色地给庞嬷嬷诊了脉。
脉象浮大中空,如按葱管;肝郁气滞,气血运行逆乱。
问题不大,也就是失血过多,再加情绪过分激动。
顾燕飞顺手在庞嬷嬷的手背上飞快地画了一道静心符,指尖动得飞快,在对方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前,她已经收了手。
庞嬷嬷只觉得一股清凉的感觉自右手背急速地流遍全身,全身的燥火似乎都在一瞬间被浇熄了。
顾燕飞吩咐卷碧给庞嬷嬷倒了一杯温茶水,递给了她,同时问道:“嬷嬷还记不记得你怎么会倒在路上?”
庞嬷嬷慢慢地喝了两口温茶水,冷静下来后,记忆翻涌而来。
她理了理思绪,从头说起,声音还有些虚弱:“月初老奴在青州老家收到了大少爷的信,大少爷在信里说了姑娘十四年前被素娘调包的事,还说姑娘初来京城,怕姑娘不习惯,想让老奴过来帮衬一下。”
当庞嬷嬷当收到那封信的时候,几乎傻了,气得差点没脑充血。
一想到姑娘从小受苦,如今又在侯府中孤立无援,怕是会被顾云嫆给欺负了,庞嬷嬷就心急如焚,急冲冲地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