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知道沙耶思的旧事?”
“其实,这件事是在下的乳母告诉家父的,她是沙耶思发妻的小妹,当年才不过十岁,目睹了一切事情经过,发誓为阿姊报仇,于是偷偷离开了桃花坳,来到西江府,伺机寻仇,只不过生计所迫,又见沙耶思权势极大,才暂时歇了心思。”
“沙耶思是怎么死的?”
“自然是天生的毛病。沙耶思的发妻里正一家,原是大夫,两家结缘,也是因为沙耶思打猎时受了重伤,他的毛病原是娘胎里带来的,若好生休养还能长命百岁,但他早年戎马,晚年又纵情声色,就算不是这件事的刺激,也活不过两年。”
妥木特打了个哈欠,许是觉得这寻仇的戏码毫无新意,道:“既然他过不了两年就死了,你又何必多事呢?”
王莼反问道:“王爷也知道沙耶思命不久矣,所以才不加惩处?”
“哈哈哈……”
妥木特一阵大笑,忽然又变了脸色,拍案而起,喝斥道:“小子咄咄逼人,这就是你想找本王合作的态度?”
“请王爷息怒,李信不过是实话实说,沙耶思作恶多端,留他在军中,对王爷的声誉弊大于利。人已经死了,万事皆休,想必王爷也不想多生事端了吧?”
妥木特忽而大笑起来,对着王莼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西江府李家,有点意思。”
这事其实很简单,两方心照不宣,沙耶思的死对妥木特来说是一个解脱,但他不能说,不能做,只能让“李信”
去说。
“王爷可知,李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王莼笑了笑,卖了个关子,不过这事随便拉一个西江府的人,他们都能说出来,李家靠卖马起家,自妥木特逐渐接管西江府以后,钳制了买卖马匹的渠道,李家便依靠积累下来的财富,另起炉灶,倒卖起了羊毛和丝绸。但相较于贩马的暴利,丝绸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妥木特一心发展夏虞自己的丝织业,大端的丝绸品质虽高,却只能私下买卖,叫不起价,也卖不出去,李家便着急了,这才同意与裴稹合作,希望事成之后能够接手两国丝绸交易。
王莼此行,便是奉裴稹之命,促成妥木特与李家的协议,一步步赢取妥木特的信任,暗中打破妥木特与夏虞朝廷的平衡,挑起事端,控制住西江府的经济命脉。
至于沙耶思之死,不过是一块敲门砖,亦是将妥木特的目光吸引到裴稹事先安排好的圈套中的导火线。为了今日这一面,裴稹已经推演过无数次,暗中安排了两年之久,不说万无一失,基于前世的记忆与经验,他有九成的把握让妥木特中计。
以王莼的口才,加上裴稹严密的布局,两人详谈一天后,妥木特已经完全信任了王莼,将他奉为座上宾,以“小友”
相称。
“此间事了,我也该回去了,”
裴稹笑着拍了拍王莼的肩膀,“你继续潜伏此处,再接再励。”
王莼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完全不想理会他,道:“你口口声声说让我负责两国交涉,原来是骗我来这里当细作,那妥木特也不是个好应付的,万一事败——”
裴稹抬手止住他的埋怨:“来都来了,若不试试,岂不是对不住沙耶思在天之灵?放心吧,你的演技浑然天成,路我也都为你铺好了,只要按部就班,引妥木特入彀,是很容易的事。”
“我在这里的事,不要告诉皎皎。”
王莼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眼底有几分忧虑。
裴稹笑笑:“莼兄怕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若是顾惜自己的性命,我何必跟着你这个根基不稳、在朝中几乎没有什么支持的太子?只是生而为世家子,身上的枷锁太多,想做的事也不能去做,慢慢的,便也成了毫无主见、左右逢迎的庸臣。你也看见了,如今的朝堂,死水一般,无人敢直言极谏,而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更无人看见,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如果个人的牺牲,能够唤醒世人,我又有何畏惧?”
“算了吧,我答应过她的,会带你平安回京。别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你想做义士,我未必让你做。”
“话说回来,你可别趁着我不在欺负皎皎,我可答应过她,要为她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婿,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裴稹,原先不过是马马虎虎,勉强入得了眼,如今成了太子,将来必定六宫佳丽,不说皎皎,就是我也容忍不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断了你这单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