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江稚茵闻见他发间熟悉的水果香,这才意识到,他们真的在同一间屋子里生活了半个月。
在同一个餐桌上吃饭、用同一种香味的洗发水和沐浴露、两张床之间的距离隔着墙不超过十米,两个人坐在一起都分不清鼻间嗅到的味道到底是从谁身上散发出来的。
江稚茵心跳乱了一瞬,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其中原因,只是默默把身子坐直了些,让闻祈靠得舒服一点,然后扭头看着车窗外簌簌闪过的街区。
这车窗似乎很久没有擦拭过,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灰,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像是用放映机播放着泡了水的老旧胶片。
但江稚茵本就无心观赏,她脑中一片空白,只静静听着耳畔的呼吸声,任由闻祈捉住她的胳膊当支撑,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热体温。
她手心捧着闻祈掉下来的助听器,小心保管着,又猝不及防听见压在自己肩上的那人轻声吐露出破碎的只言片语:
“……不讨厌……喜欢。”
后视镜里反射出一双猝然睁大的眼睛,邓林卓盯着后视镜里依偎着的两个人,几欲说话,又见陈雨婕死死压着嘴角,对他做了个“嘘”
的手势。
邓林卓咬住牙齿忍下来,匆匆忙忙掏出手机跟陈雨婕发八卦消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c】:“知道什么?”
【darlg】:“哥儿跟茵茵他俩……”
【c】:“看样子你比我早知道。”
邓林卓沉吟了很久,缓缓敲字:
【darlg】:“我也只是猜测,哥儿没跟我说过。”
【darlg】:不过在我印象里,他好几年前可能就喜欢上了。”
其实,感觉从小时候就能瞧见端倪了,素来阴沉孤僻的坏小孩,不会说话也不乐意跟别人玩。
却很愿意吃力地听那个小鸟绕着他叽叽喳喳地碎碎念。
金鱼
海城的地势比较奇特,市中心一片平地,周围却被群山环绕,高耸嶙峋的山石堆砌成一片奇异的风景。
山林里种了很大一片银杏树和枫树,此时正是观赏落叶的好季节,黄色红色的脆叶打着旋落到土里,被人一脚踩上去,软绵绵的。
江稚茵像是从中得了趣,大跨步把地上的叶子踩碎,发出道道碎裂的声音。
这片山区有管理员管控,没有什么危险生物出没,也容许游客露营。
邓林卓和闻祈一人扛着支架的一端,把搭帐篷用的地桩和塑料布都挪到河边的空地上。江稚茵就和陈雨婕两个人提水洗菜。
因为出发得早,大家都没吃早饭,又干了一堆力气活,整个人都挺耷拉的,像是来到这里就花光了所有力气
闻祈挽起小半截袖子,把帐篷的带子系在打入土里的地桩上,然后钻进去按你自己的背包里掏出几个袋装的巧克力,递给江稚茵。
“你脸色太差了,吃点甜的缓一下吧,免得低血糖。”
江稚茵半推半就地接过,自己掰了小半块,又歪歪扭扭地踩过河畔堆着的石头把剩下的巧克力都塞进陈雨婕手里。
陈雨婕咬了一块,问她哪儿来的。
她大大方方地说:“闻祈给的。”
江稚茵把她手里正在择的菜夺过来,嘴里一刻不停地念叨,老神在在的:“你多休息一下吧,最近不是还在吃药吗?把巧克力吃完了喝点热水再来帮忙吧,这边有我就行。”
陈雨婕捏弄着手里巧克力的塑料袋,看着江稚茵埋头认真择去烂掉的菜叶子,再把剩下的部分放进水里涮干净。
她看了很久,颇为感激地抿住嘴唇,又叹气道:“山里比外面凉,你连厚衣服都没带,还担心我呢。”
江稚茵拍拍自己蓬起来的外套,笑一下,眨着两道弯起来的眼睛说:“我这不是有一件嘛。”
身后闻祈叫了她的名字,好像在问她的包要放在哪个帐篷里,江稚茵回头“诶”
了一声,甩着手上的水踩着石头绕过去。
她的包里装了几件保暖的衣服,还有好几瓶矿泉水,拎起来还有些分量,四个人睡在一个大帐篷里,睡袋就搁置在帐篷的角落里。
闻祈背过身子把帐篷拉链拉上一半,带的小电灯不知道塞在了哪个犄角旮旯里,帐篷内部隔绝光源后就显得昏暗朦胧。
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管药膏,江稚茵眯住眼睛努力看清了药膏上的字,但是这种化学术语她尚未接触过,也不明白用途。
“那边有折叠板凳,可以先坐下来。”
闻祈说,接着拧开药膏管,“腰上的淤青好了吗?”
江稚茵闻言愣住,好一会儿才狐疑着问:“你怎么知道?
这伤来得莫名其妙,是某一天早晨江稚茵从床上起来,突然觉得后腰隐隐作痛,对着镜子才发现后面青了一块,她几乎要怀疑是不是闻祈对她有不满,趁着她睡着掐了她的腰。
但是他似乎也不是这样暗戳戳做无聊事情的性格。
现在听见闻祈这么问,江稚茵又疑起来。
他稍稍抬眼观察着她的表情,唇角翘起一点弧度,抬了抬眉道:“你早上起来伸懒腰的时候我看见的,半路上顺道买了药膏,帮你涂。”
前半截话还没什么问题,最后三个字让江稚茵恍惚一下,又想起在车上他浅寐在自己肩头时无意识的喃语,说什么“不讨厌,喜欢”
,像是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春天发芽的种子,这春天即将到来。
总引着人往暧昧的方向联想。
其实江稚茵自己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有点笨,朋友们也总说暗恋她的人都很心累,因为再怎么暗示她都察觉不到,似乎只有打一记猛烈的直球她才可能后知后觉地讶异:啊,原来你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