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河宴懒得搭理这句话,他看了眼沙漏,时间不早了,离天亮也只剩下了最后的七个小时。
他刚想问,她和了致生什么时候离开。桌对面的小孩在注意到他看时间时,已经沮丧地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了。
他到嘴边的话,瞬间就问不出口了。
其实,了了今晚很不自在。无论是在这个她熟悉的位置上,还是在这个熟悉的人面前,她都在强装镇定,粉饰太平。
人在不想露怯的时候,总会掩饰很多。
可她不舒服,很不舒服。
她从看见小师父在塔外等她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他们分别在即。也是从那一刻起,她为了掩饰难过,表演着和他的自然相处,也表演着她的生动活泼,试图维系着“一如既往”
。
可两人交谈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回应,都让她觉得和踩在刀尖上似的,很别扭,别扭极了。她怕摔下去,更怕摔下去时并没有人来接住她。
她支在下巴上的手,默默地将整张脸都挡了起来。她捂住眼睛,语气慢慢变得低落:“我明天早上就得走了。”
裴河宴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走了应该就不会回来了。”
她说。
裴河宴本来想给她泡壶茶,可泡了茶叶的,小孩晚上喝了会睡不着。正思量时,听到她的这句话,他顿了顿,视线落在茶盘上的铁皮盒里,久久移不开目光。
他知道啊。
不过也没必要再见面了。
他走的路
,和她的,毫不相关。甚至,他们本来就不该遇见的。
他终于做好决定,伸手取过了铁皮盒。从盒里夹了两块陈皮,先用水简单清洗。
茶盘清洗时的水流声,有些像深山里叮咚流淌的小溪流。她的浮躁和焦虑,在单一的白噪音下意外被安抚,她悄悄展开指缝,从指缝里往外看他。
裴河宴低着头,在专注地冲泡陈皮。
他的表情一向很少,以前是天然的冷淡和寡漠,但后来,他皱眉、冷脸、发怒、无奈,这些表情多了以后,了了觉得他只是对一些事情的反应比较匮乏。
或者说,有些懒得做表情。
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她特别爱故意激怒他,来观察他的反应。
可今天,她有些不太确定这个结论是否正确。因为她始终没从他的脸上看出有一丝一毫的不舍和难过。
她忽然不知道该再往下说些什么。既不想说错话显得自己太蠢,也不想让他发现,她有这么在乎两人之间的友情。
这种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裴河宴冲完陈皮,闷了片刻,才拿出专属她的小茶杯,给她倒了一杯:“只是陈皮,不用怕睡不着。”
了了“哦”
了一声,接过来,端着小口小口地抿。
茶水里并没有茶叶味,只有陈皮淡淡的清香,有点苦,又有些回甘,说不上来具体是哪种味道。茶水的温度也没有很烫,她估摸着这水已经在保温瓶里慢慢放凉了。
她喝完一杯,把杯子递回去,示意他再续上一杯。
橘皮的清香和沉香的香韵融合到一起,有种难以言喻的放松和疏懒。
她怀着心事,一杯接一杯,也不知道喝了几杯,等她再把杯子递回去时,裴河宴脸上隐隐有了笑意,他看了眼茶杯,揶揄道:“不知道的会以为我在喂你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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