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苹却不依,偏是要擦。弄得二菊没法,从门槛上起身逃脱,冲着四苹弱声道;
“愁死人啦!”
四苹一愣,捏着手卷儿,指呈兰花,手腕内旋,指着自己的鼻子,诧异道:
“说俺吗?”
“不是,你别误会。俺是说缝纫机呢!”
二菊见四苹并不计较,从兜里掏出一片圆圆的小镜子,照着擦汗,继续说:
“俺家里的缝纫机老掉牙了,缝衣服老跳线,绣花肯定不行,可买新的,又哪里有钱?真是愁死人啦!”
看了眼对着镜子臭美的四苹,“苹,听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跟邵勇干。那把你家的机器借俺行不行?”
“谁说俺不打算进厂的。俺已经在家里偷偷练着呢!你另想它辙吧,休打俺的歪主意。”
四苹抚了下脑后的辫子,扭了扭,冲着镜子嫣然一笑:
“嘿嘿!我倒是想起邵大妈有一台缝纫机,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提前耗上啦!”
二菊听完,一拍大腿,抬脚就往外走。边走边瞒怨:
“死四苹,你咋早不说!要是被别人抢了先,看俺不撕你的嘴!”
“你咋不讲理儿呢?你早说了吗?”
四苹急忙收起镜子和手绢,小跑着在后面跟上。二菊在前面走得风风火火,只怨自己的腿短。要是平日,她还会四平八稳,可今时不同往日,像她这样的姑娘媳妇绝不是一个二个,邵大妈本就是个好说话的人,又是自己的儿子邵勇办厂,谁张口,都不好拒绝。若是别人捷足先登,自己岂不肠子悔青了。心下只道快呀快!腿却比心还急。
转上街,遇见姑娘媳妇,和家人用手推车载着缝纫机往大队部去,还有不怕事大的,询问二菊什么时候搬。二菊汗倏地下来,顾不得体面,不等四苹撵上,斜插进巷子,穿了条近道,飞跑起来……
南大洋村大队部,6续来了不少用手推车搬运缝纫机的村民。老马头闲不住,主动上前帮忙。帮这家搭把手,帮那伙抬一抬,忙得像一只旋转的陀螺。老马头心里清楚,自己对邵勇的感情,就是那根看不见的鞭子。
指挥排摆机器的邵勇不忍心,把老马头叫到自己身边,心疼地劝他:
“叔,你帮我长长眼,看机器摆得直不直?”
老马头却没领会邵勇的意思,孩子似的撒着欢,身上的力气就像南沙河水,哗哗啦啦,总也淌不完。邵勇见管不住他,只好由他性子去。
忙活了一整天,录用的二十个人都把机器搬来了。二菊和四苹的机器摆在头上。白天邵勇忙得脚打后脑勺,根本顾不上关心二菊和四苹,好在有老马头前后照应着,没让邵勇多分心。待众人离去,邵勇才现二菊的缝纫机看着眼熟。
见邵勇坐在凳子上,端详二菊的缝纫机。老马头从后面拍了邵勇肩膀一下,打趣道:
“现在,南大洋满堡子的筐帽儿,都被你弄来了。这回你算掉女人堆里啦!俺年轻的时候,可没有你这样的艳福。要是有你一半的福气,也不至于打半辈子光棍。”
老马头站在邵勇身后,叼着烟袋,吧嗒吧嗒,吸着臭哄哄的老青烟。撂下眼皮,眯着眼睛,扯平额头上的皱纹。透过眼前的烟雾,冲着邵勇笑。两只眼睛,亮得像黑夜里的两颗香火头。
被老马头揶揄,邵勇脸上挂不住,有些难为情,咽了口唾沫,反唇相讥:
“说啥呢?老不正经!怪不得打光棍,精虫上脑了吧?”
“你小子,别没大没小。你爹在世的时候,俺可是叫大哥的。你光屁股娃娃的时候,俺可是抱过你的。在俺的一亩三分地儿,你敢这么跟你叔说话,可别怪俺扒你小时候的糗事,让你下不来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