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月贞满心酸楚,她定定的将他望住,凝着泪眼吐出两个字——“冤家。”
是怨不是怨,是情不是情,真剩了满腔无奈。
她快着步子朝前追赶珠嫂子她们,听见了疾顿在身后说:“你只管放心,我这里会替她念足七日的《地藏经》。”
月贞那泡眼泪扑簌而下,不过今日是可以尽情哭的,没有人疑心,也没有人怪罪。
作者有话说:
了疾:你为什么最终没有爱上蒋文兴?
月贞:哼,不告诉你。
了疾:说给我听听吧。
月贞:因为我知道,品格低劣的人,再爱一个人也不会对她太好。品格高尚的人,再不爱一个人,也不忍心伤害她。
了疾:这么说,我是个品格高尚的好人囖?
第48章梦中身(八)
按玉朴的意思,唐姨娘得在小慈悲寺停灵半月,然后送往雨关厢下葬。棺椁到了那里,就仿佛与家中全不相干了,各人还是忙着各人的事。
月贞从小慈悲寺回来已是下晌,园子里静悄悄的,娇莺轻啼,林影婆娑,也有唧唧杳杳的说笑声,不知藏在那片花墙内。墙上密密匝匝的光与影微微颤动,这一切的浮动,愈发衬得岑寂。
连琴太太也撑在炕桌上犯懒打瞌睡,又不爱到床上去睡,一挨床反倒精神。就是要歪在榻上,听着廊下窸窸窣窣的一点响动,将背晒在一盘暖融融的春光里,才感觉这世间是与自己有关的。
看见月贞进来,琴太太适才有了些精神,放下胳膊打了个哈欠,叫月贞榻上坐,“寺里都安排妥当了?”
“派去的管家都打点妥当了。”
月贞一贯半低着脸回话,模样还是谨慎恭敬,但脸色有些虚软没精神。
“你二老爷呢,是送过去就走了,还是在那里陪了一会?”
“送过去,烧了回纸就走了。”
琴太太微微笑着,看月贞向是哭过,心里更觉好笑。人家的亲丈夫亲儿子也没见哭,她一个外路人有什么可哭的?待要说她两句,又觉多说无益,她在棺椁前见识的冷暖一定比一切的言传有效用得多。
她说家常似的与月贞唠叨,“你瞧瞧,你姨妈也没去,晨起还和说,过几日派个管事的将棺椁送回雨关厢,她懒得跑。她打发人往南京唐家去送报丧,顺道送几十两银子给他们,他们家想必也是不问的。这死了个人,就跟石头掉进水里,扑通一声,也就完了,没什么值得伤心的。”
月贞瞥她一眼,益发悲从中来,却不敢哭了。眼泪这东西,忍着忍着也就绝了迹。琴太太笑笑,吩咐她回房去歇着。
她又走出来,影子无力地拖在后头,人像是拽着影子走,两个都走得慢吞吞的吃力。
路上撞见蒋文兴,他正要往街上应酬朋友。是祖籍嘉兴府的几位同乡,也是到杭州府来谋事做,听见他在李家做了掌柜,少不得巴结。
这些同乡又与两宅里这些小厮不一样,小厮们毕竟知他底细,是眼瞧着他飞上枝头的,那体面背后,总还记着他不体面的时候。但在他同乡面前充体面耍威风,他们只能看得到他表面上的光荣。他正乐得去应酬。
老远见月贞失魂落魄地走着,他便绕过林木到月贞跟前作揖,“你这是往哪里去?”
不知不觉掐去了尊称,蓦地显得两个人亲近不少。
月贞回过神来,四下里望望,恹恹地讪笑一下,“怎么稀里糊涂又走到这外头来了。我从太太屋里出来,要回房去,谁知想事情想得走神,又逛到外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