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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第3页)

蒋文兴抬起她的手,不知打哪里摸出只绿油油的翠玉镯子,毫不犹豫套去她的腕子上,“瞧瞧,这可是小的敬献给大奶奶的寿礼。”

那镯子凉得人精神一下,月贞将背往他胸膛上靠靠,抬着手在灯下细看,越看越有些恐慌。她嫁到李家来这一年,也算见识了些好东西,认得出这只镯子价格不菲。

相处一段,她也逐渐对他有了几分了解。他这个人外头要面子,应酬上肯花钱,但私底下节俭惯了的,对自己也有些悭吝。得了月俸一向都是托人带回雨关厢交给他姐姐攒着,他讲过是要攒下钱在钱塘置办屋舍。

月贞倏地感到手腕有些沉重,慢慢垂下来,回首瞟他一眼,“多少银子?”

蒋文兴邀功似的歪着脸看她,“五两。在老井街最大那家首饰铺子里买的,那老东西,跟他划了半日价,硬是几个铜板都不肯让。”

不想她立时摘下来放在炕桌上,磕得“笃”

一声,有些冰冷,“我不要。用不着白花钱,我的首饰算不上多,可也不缺一个镯子戴。”

蒋文兴蓦地尴尬,得意洋洋的笑意僵了一点在脸上。他想到她脖子上那颗红珊瑚珠子,不由得心凉了一截。

他松开她,胸膛离开她的背,慢慢向后仰去靠着,“怎么,是嫌我的礼轻了?”

月贞没说话,走去给自己倒了盅茶,把炕桌搬回原处,坐在了对面。蜡烛燃烬了一半,白白耗费了半夜的光景。三更的天,月亮越攀越高,光铺在半张炕桌上,几如在中间结了一层薄霜,边上的两个人都缄默着,止步不前。

她想到与了疾之间时常的沉默,和这有些相似,又不大一样。和了疾的沉默,是一种无能无力到无话可说。和蒋文兴的沉默,是一种躲避,怕开口说。

她能从蒋文兴眼中偶然泄露的一点真实情绪断定,他恐怕是有些假戏真做的嫌疑。虽然从未讲明过,可她一真以为彼此都是有默契的,他们之间不过一场游戏。她是遵循规则的。

其实这规则说起来,还是他蒋文兴制定的,他比她还应当遵循。毕竟在这种事上,到底是男人占的便宜多,女人担的风险更大,他应当心满意足乃至沾沾自喜。

可人总少不得犯贱,想的与做的背道而驰。他默了半晌,到底还是没放过她,“那就是嫌礼重囖?”

逼得月贞只是笑笑,“不是礼重礼轻的事情,又不是非要不可,我又不缺镯子戴。你拿去退了,把银子攒下来,你不是一心想在钱塘置办房子么?”

说完,两个人都觉着有些造化弄人的意思。

蒋文兴沉默须臾,咬着嘴皮子点点头,“成,倒替我省检出一笔开销,回头你可别怨我连份贺礼也不送你。”

“不会的,”

月贞望着他笑笑,“不会的。”

烛光仿佛陡地膨大,她的面孔在昏沉的光线中渐渐变得杳渺了。蒋文兴拣起那只镯子揣回怀内,坐了半刻,就说要走。

月贞立起身来,没有留不留的意思,只是纯粹的疑问,“你不在这里睡?”

他转回一张笑脸,“这两日给你拜寿的人多,只怕有来得太早的撞上。”

“噢,也是。”

月贞送他到外间,把门轻轻阖上,暗里松了口气。

蒋文兴有蒋文兴的好处,带给她做女人的快乐,这快乐是用不着去考虑后路的,只需要放肆去享受,天不亮便各奔东西,也不必牵肠挂肚。这快乐纯粹是肉。体上的快乐,简单,纯粹。

她偶然也反省自己是不是过于放。荡?简直不是个正经妇人。但将自己放在其他人当中比对比对,又觉得人总有走岔路的时候,不是这一条就是那一条,谁比谁雅洁高尚?

她抱着渠大爷的牌位笑问:“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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