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抱的孩子已经没了气。韦湘探探鼻息,哭得涕泗横流。
右手牵着的是稍大一些的能跑出来的孩子,是里面年龄最大的,不过十四五,却又瘦又小。她回头木木地看了一眼火场,又木木地看了看韦湘。
愣愣地想了很久,却突然笑了起来。
韦湘一把推了她:“去找,去找秦家,找个活做,秦家是好人家,别傻站着,一会儿叫人见了,就抓回你去。”
那孩子却又哭又笑,疯了一般不肯走动。
韦湘便拖着她往外推,身后的楼顷刻间轰然塌下。
那孩子受了惊,一溜烟便跑没了影。
韦湘便拖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地往秦家的店铺,一家家地拍门,问秦扶摇在不在。
才敲到了第二家,被蛮横地扔出去。
那缕幽魂抖得厉害,可还维持了个人形。
她看见韦湘爬起来往莲老六的府邸这里来,挪到门口没几步,她看见自己冲出来。
韦湘却往后退了,笑道:“你家真厉害。”
那缕幽魂抖得不成样子。
秦扶摇竭力忍住了自己给韦湘讲故事的想法,韦湘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为周允业的死扼腕长叹。
若是讲故事给她听,她势必要先问问那逃出来的那大孩子如何了。
那大孩子在奔往秦家的路上,碰到了从前把她卖了去的汉子。汉子赶着一车小丫头,看见她神神叨叨,便一把拎着上车。
车上有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孩子见她身上又黑又脏还带着股血腥气却坐在马车前头最好的位置,便有些不服气,自己把她挤到后边去,她占了最前头那位置。
车在秦家门口停下,汉子从车上拎下来两个姑娘。都在最前头:“就这两个了,生死勿论。您看着怎么样。”
秦家负责打理下人的老妈子审视一番这两个丫头,点点头,叫小丫头两下摁手印签了卖身契,把两个丫头揽在身后,像老母鸡遮护小鸡似的。
“车里的怎么样?我还没见着呢。”
“灰扑扑的上不了台面,就这两个吧。”
汉子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那刚拎上来的孩子似乎真是疯了,不知道怎么坐得那么靠后,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那行,棋画,你过来,带着这个丫头到三少爷房里去,那个,带着去二少奶奶那儿,跟老太太知会一声。大少奶奶的丫头不从外边买,别做贼似的瞒着人家,以后人家管家,要多心的。”
第7o章前尘往事o2
连着死了人,人们碎嘴子起来便说秦家遭了天谴。**
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天谴,人们也说不明白,这个编一点故事,哪个编一点奇闻,最后说起来自己也信以为真。
昨个儿个流传了一个秦家大奶奶其实是母狼化作的妖怪,等这话流传到造谣的那个人耳中,那人也大吃一惊:“什么?竟然有这等事?”
于是真真假假,众人说话又碎又乱,绕得半座城都比秦家任何一人哀恸些,提起来死者,都挺直脊背,好像和死者有生前说不清楚的渊源——哪怕他们都弄不明白死的到底是谁,哪位爷,哪怕他们把秦扶摇和老太太的死都混淆到现在这时间里,也还是觉得自己知道全貌。
韦湘对莲老六的死比别人上心些,虽然尸骨未存,却还是做了个称职的小辈,莲老六这一辈子竟然也没别的亲戚,孤家寡人,到凭吊的时候,零星三两只。
莲老六,周允业,一个接一个死人送出去,连一向活跃要打听什么的老妈子们都疲了,恹恹地出入,好像一团死气沉沉的稀泥锅,下面点上火也只会越来越黏糊。
韦湘穿过一群老妈子,脚下生风。
去朱颜那里,讨要了先前要她整理出来的账册。讨要了一大本簇的订好的名录,翻开一瞧,莲老六的产业大约都付之一炬了。莲老六不做寻常的生意,也不为自己积攒田地,平生的积蓄偶有附庸风雅的,也都烧尽了,其他的便是在莲癖看来极为珍贵的收藏,在旁人眼里看来奇奇怪怪的东西,在脂粉坊一处楼里妥善藏着。还记录了多少奴婢丫头都是他的私产,但是卖身契等都在另一处,也被烧尽了。
她想了片刻,那些收藏在她看来就像老乞丐剪下来的指甲似的又恶心又没用。
脑海中转了来回:“这都给我处置咯?”
“你处置。”
朱颜目不斜视地看手底下将要年底各家店铺大考交上来的账,越到年底各家便要捞油水,想着管家的念着过年也会网开一面。从前老太太看见这些敲空家当的,不打碎他们的脑壳都算网开一面,如今都是摆出架势来给朱颜看,看她好捏不好捏。
柿子也挑出产地,去过京城见过市面的柿子虽然一事无成没有出息,被当年的师父骂得一无是处,但还是比本地这些鼠目寸光也没点儿激灵劲儿的柿子硬些。这些人没有一个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的,朱颜压得住。
但是她一点儿都不高兴。若是有个人做帐做到神出鬼没她也看不出来,她反而能抖擞精神好好对付一番。
将近年关,今年丧事太多,年也不好过,虽然少了许多开支,但年货总要置备。当地的习惯,家中死了人,过年就都不换衣裳,但是吃饭还是要吃的,每人嗑一把瓜子儿,算来都是开支。
看得差不多,头抬起来,韦湘已经不知去哪里了。
“三奶奶回去了,说是要好好看看,明儿个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