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怪气什么?”
杨柳扭过脸。
“你干脆别让我说话算了,真难伺候,声音大了你说我破锣嗓子,声音小了又觉得我阴阳怪气,你让我怎么说?要不我点头摇头?”
程石说罢又朝树上捶一扁担,刚站稳的鸟扑啦啦惊跑了,吃食的猪也惊得抬起猪头。
“瞅什么瞅,吃你的食。”
他朝猪发脾气。
杨柳斜眼看他,不耐烦了吧,还不觉得麻烦?
这下换程石不理她了,双手环臂倚在树上,垂着眼看身上糊泥的黑毛猪吧唧吧唧吃食。
两人互不搭理但也都不离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被风吹散,林子里越发黑了,地上的黑毛猪只能看出模糊的轮廓。
猪吃饱离开,男人挑起两个空桶往下走,杨柳默默跟在后面,刚走没几步,后面就响起鸟喙啄在木槽上的梆梆声,稍后又听到鸡鸭的嘎咕声。
人走近,落在茅苫上的鸡群惊得拍打翅膀,程石停住脚步,温声说:“你有十来天没过来了,鸡鸭鹅都开始换毛了,吃的得长得快的鸡已经不安于栖息在地上,飞上你搭的茅苫,或许再过半个月就要往树枝上飞。”
杨柳不吭声。
“我知道你喜欢养鸡鸭鹅,坤叔和春婶说再有一个来月,小母鸡就能下蛋了,这时候卖了岂不是可惜?”
他继续劝说。
“这十来天,鸡鸭鹅死了多少?”
杨柳问。
这下轮到程石不吭声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就我看到的有十三只,八只鸡五只鸭。”
而被蛇被黄鼠狼吃的又有多少?没人清楚。
“回去吧。”
杨柳抬脚往出走,十来天没过来,但周围树的分布她都记在脑子里,大步快走也没撞上树。
出了山,天上的半弯月亮露了出来,程石站在堰边把猪食桶涮了涮,盯着水面破碎的弯月说:“我们今晚把事说明白,我不想再跟你因为这事怄气。”
“我也有这打算。”
杨柳等他从水边上来了才说:“别的不说,单说起夜巡视,长了一个时辰,短了半个时辰,前半夜你要起个两三次,几乎睡不了整觉,睡着了还提着心,我不想你受这苦,你也没受过这苦。”
“这算什么苦,我是男人,就是要养家的,就是不干这活儿,我出去走镖也睡不了囫囵觉。”
杨柳摇头,“你走镖如何不在我眼前,我看不到就算了,但我看到了,我心疼。”
一句心疼,男人瞬间语塞,满肚子的话说不出来,良久,喃喃道:“这不算苦……”
他整理了下思绪,按下颤动的心,继续说:“我们要挣钱养家的,当初商量的就是靠山靠水挣钱,不然就要回县里住,我跟着二舅表兄他们去走镖,一走就是一两个月,那跟这个相比更苦,倒霉点的还要搭上命。”
经他一提,杨柳想起了养鸡鸭鹅的初衷,她踩断脚下的枯枝,小声说:“但是你不喜欢做这种事,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挣钱的路子?”
说到底还是为了他,男人明白过来,他放下扁担过去拉住她的手,故意轻松地说:“想找到我喜欢做的事可难了,我是个没长性的人,娘养了我十八年都没让我始终如一的热爱某件事。但只有一件事例外,我遇到了你,喜欢上了你,娶你进门是我打心底里乐意的,跟你在一起我就高兴,做什么事我都高兴。你要选择一个你想做的事,你喜欢,你开心,我陪着你,我也会喜欢上这件事,不会觉得麻烦,也不会觉得折腾。”
一阵风吹过,平静的水面泛起了波澜,杨柳心颤到手抖,她只能狠狠攥住男人的手,“你说的都是心里话?”
“没一句假话。”
程石揽住她的肩膀,“你别太高看我了,除了家里的条件好些,脸和身材好些,性格上乏善可陈,没什么值得说的长处。”
他像一个圆,什么都能学点,但什么学不好,没一样特别厉害的,寻寻常常的一个人,却在他的妻子眼里成了最厉害的男人,甚至为了让他做喜欢的开心的事勉强她自己。
“对不起。”
他抱着她轻声道歉,“之前我不该给你甩脸色看,你说的对,那晚我的语气可能有些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