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嘎嘎了两声,仰起脖子的两只鹅歪了歪头看她,它俩不知死到临头,又趾高气昂地拍打翅膀,对着灰溜溜跟在人后的两只狗大叫几声。
的确很是张狂,养在山里养野了,长着一副贼胆不知尊卑高低,更不知人脸色。
“只有冬天吃鹅肉的,哪有夏天炖鹅肉锅子,你也不怕上火了。”
春婶掏出钥匙开门,说:“我待会儿给赶回山里,打个几次就不过来了。”
坤叔把牛和马牵回马厩牛棚,撇过眼拿起鞭子朝鹅身上甩两鞭,赶着它俩往山里去,不给程石拿刀的机会。鹅这玩意儿本就是个不服输又胆大好斗的性子,放养在山里又不看人脸色吃喝,更是不知眉眼高低,过路的老鼠、蛇、黄鼠狼……遇上它们只能夹着尾巴逃,霸王当惯了,会把人放在眼里才是奇了怪。
“半年大的鹅还是个嫩鹅,肉也不好吃,算了,就当养个取乐子的玩意。”
杨柳进屋把鸡蛋篮子放桌上,对男人说:“再养几天看看,就像春婶说的,打几顿或许就不来村里了。”
怕有野猫来偷吃鱼,逮回来的鱼都放在屋子里,半人高的浴桶里装着堰里的水,鱼倒进去一阵响亮的拍水声,随着脚步声出去,门关上了它们才安静下来。
程石把明天要带去镇上的松乳菇和鸭蛋先称好放筐里,拿竹筐时看到一篮子葡萄才想起来还要酿葡萄酒。
“你们泡糯米干啥?又酿酒?”
春婶在厨房问,“已经淘洗干净了?那我现在就给烧火蒸上?”
“行,糯米蒸好了再做晚饭,夏天天黑的晚,晚饭吃晚点也没事。”
程石一手提篮子一手拎高凳到枣树下,这棵枣树不如杨家门外的那棵枣树年岁久,但也算枝繁叶茂,枝头挂了好些青枣。
杨柳拿了木盆出来,两人对着坐开始挤葡萄。
夕阳缀晚霞,酷热消散,山风阵阵,傍山依水的村落早晚气温宜人。村里的鸡鸭归家,伺机等候的鸟雀抢夺了撒在地上的碎谷子,心满意足地赶在黑夜降临前入林归巢。枝头摇晃,碎羽和树叶打着旋飘落。
程石接过快掉进木盆里的两片枣叶,随手扔在地上,一手挤了葡萄喂嘴里,见老头甩着胳膊进来,举着葡萄皮示意:“来吃葡萄。”
“我不吃,吃不惯。”
坤叔先去厨房看一眼,见菜筐里有青瓜,他拿一个放水里涮涮,拎着椅子走过去,“这是要做葡萄酒?”
“嗯,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程石递了串葡萄给他,“别舍不得吃,自家种的又不是买的,葡萄又多,不用你省着让给我们吃。”
老头年轻走镖的时候还喜欢吃果子蜜饯瓜子,老了牙口不好,又酸又甜的他吃了不得劲,他接过葡萄挤掉皮丢木盆里,摆手说:“吃不得,牙口不行了。不过我能喝酒,酿好了多让我喝两杯。”
杨柳露出笑,去年的羊桃果酒多是被她跟坤叔喝了。
“鹅赶回山了?不让杀你们就注意点,看见下山往村里来就打。在西山脚发厉害是在自己的地盘无所谓,进村欺狗撵鸡啄小孩,把村里人惹恼了,趁咱家没人,脖子一揪就进别人家的锅了。”
程石交代。
“我明天放牛的时候注意点,春婆子你也是,别再私底下给它们加餐。”
坤叔冲厨房说,类似斗鸡,看胆大好斗的鹅气势汹汹追猫撵狗,只要不是三四岁拎不起棍的小孩,其他人都能当个乐子看。有些人,就比如闷不吭声做饭的那个,不就是觉得好玩才喂菜喂水的。
过了片刻,老头又说:“要是它们性子好点我也想养两只在马厩里,鹅比狗警惕心还强,有个动静它们就嘎嘎叫。自从山里的鹅能管事了,老赵头夜里起夜都少了,听到鹅叫才会出去看看。”
杨柳:“那明年你养两只小的,从小养在人身边,性子估计好些。”
老头没说话,他看上这两只了,脑子不大心眼不小,他琢磨着训段日子看能不能再长点心眼。
天边的晚霞不知不觉褪了色,月色笼罩着小院,葡萄混在粘稠的糯米饭里,木盆盖上竹帘放外面晾着,燃着烛火的前堂坐着吃饭的人。
碾碎的酒曲撒进酒糟,拌匀舀进陶罐,杨柳洗干净手用油纸先封住罐口,朝隔壁喊:“坑可挖好了?我这边完事了。”
程石踏进坑里,比了下高度,扔下铁锹往偏院去,“差不多了,我搬过去试试。”
葡萄酒酿的少,他一个人轻轻松松就把陶罐抱了起来,杨柳跟在后面捡起压顶的青砖跟上。
……
黄传宗一直等在家,听到巷子里响起敲门声和说话声,他耐着性子等了等,等自家门敲响他才快步过去,绕过影壁了才慢下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