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欲松手,可低眉的瞬间,却正好对上宋寻月的眼眸。谢尧臣呼吸兀自一紧,手就这般停在了她的脸颊上。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强烈的情绪动荡,叫他心间极力渴望的想更进一步。可这情绪过于强烈,又迫使他想要逃离她的目光。有紧张,有尴尬,更有无法言喻的……害羞?
他居然会害羞?意识到这点的瞬间,谢尧臣只觉自己太没出息,可他又感觉,还挺喜欢……
宋寻月亦是怔愣,心更是跳上了嗓子眼,就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可她又怕被谢尧臣发现。
就这般,二人于这新春的冬夜,坐在椅子上,谢尧臣手捧着她一侧脸颊,凝眸在对方面上。
在院中帮着孙氏一起打扫院落的顾希文,目光穿过篱笆,瞧见了这一幕。他忽地停下握着扫帚的手,望着院外那对衣着高贵,样貌出众的金童玉女,神色寡淡,似看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但他的目光却又无法收回。
他不明白,为何成亲前说好,不在乎他贫富与否,愿与他共度一生的宋寻月,会转头变了脸?甚至走的毫无留恋,甚至没有给他半句交代。
当初在议亲时见过宋寻月后,即便他明知自己身有隐疾,却还是大胆的应下了婚事。他喜欢这个心思澄澈,见事明白的少女。
他期待着,忐忑着,在成亲前每一个夜里焦灼又欣喜。他时而格外期待同她成亲后能日日见到她的生活,时而又焦虑自己这无法言说的隐疾,生怕给不了她寻常夫妻的生活。可他又那般侥幸的期待着,和她在一起后,他或许能好。
只是万没想到,万分期待的成婚,盖头揭开,里面的人,却是宋瑶月。他那时想,宋寻月在继母手下生活不易,若得宠的宋瑶月要换亲,她也无力左右。
他以为,他和宋寻月没有缘分,本想着适应这日子,待忘了那段情愫,便同宋瑶月生活也无不可。毕竟他明白那种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无力,他和宋寻月同病相怜,他能理解她的不得已。
可是回门那日,孙氏想要换回亲事,他也趁机想再争取,可是宋寻月,却是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直望着琰郡王,等他来做决定。
那一刻他恍然明白,在豪门显贵的尊贵与富贵面前,什么情意都是假的。若是能安稳的过日子他或许还不会恨,可这些时日,宋瑶月叫他的生活变得比从前更加难以忍受。
他三尺微命,一介书生,出身贫苦,叔婶无情……他的人生,始终握在旁人手里。读书和宋寻月,是他这二十四年中,唯一燃起的希望和期待,可他却还是没能逃离命运的牢笼。最终婚事带给他的,依旧是无尽的黑暗。
她给了他希望,燃起憧憬,可他最终还是逃不过成为别人手里牵线木偶的命运。
如今的宋寻月,看起来同琰郡王当真恩爱,想来早已将他抛出脑后了吧?富贵权势迷人眼,便是曾经他看好的宋寻月也不例外,琰郡王,确实比他值得嫁。他当真很想问问宋寻月,若他有朝一日,也能拥有琰郡王一般的权势,她是否会后悔?又是否会回到他的身边?
辰安、寄春、星儿等人,远远看着谢尧臣和宋寻月,呼吸都跟着他们一起停滞。星儿还有些无法接受自家小姐可能真要成王妃了这个事实,只能静观其变。
但最激动的,当属寄春。她宛如观战女子相扑时那般紧张,满心里只有一句话:亲下去!亲下去!
辰安虽然也期待他们关系能更进一步,他少受些苦。但他还算清醒,眼下这环境,不成。宋大人宋夫人皆在,还有王妃妹妹和王爷连襟,而且在场两府里这么多下人看着,实在不是花好月圆的好时机。他们王爷虽然不着调,但脸还是得要要。
念及此,辰安重重咳了一声,声音之响亮,寄春等人被骤然吓得身子一颤。
谢尧臣闻声迅速收手,宋寻月也飞速转头,眼睛眨得极快,脸一下烧了起来。
她忙低头,伸手摸脸。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刚才人就跟被定住了一样?他可是谢尧臣啊,是琰郡王,未来可是要参与夺嫡谋害皇子的,哪里是她敢托付真心的人?
她也不知自己在怕什么,可就是怕。虽然谢尧臣人很好,不仅舍得对她好,还处处维护她,可是、可是他就是让她有一种不敢安定下来的感觉。
许是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谢尧臣迟早会出事,让她始终定不下心,有挥之不去的危机感,才无法放任自己的感情。
宋寻月轻轻吸气,一股凉风钻入肺腑,自己那燃烧的心绪,方才安定下来些。
而一旁的谢尧臣,俨然已从方才的情绪中出来,他神色严肃,与方才相比,仿佛转眼换了个人。他正盯着眼前那篱笆围墙内,顾希文持帚打扫的身影。
方才刚转头,便撞见顾希文黏在宋寻月身上的目光。顾希文反应很快,见被他发觉,便立马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可虽只有一瞬,但他还是看清了顾希文那双眼中的眷恋,以及,深深的不甘……
谢尧臣脸色骤变,眸色变得幽深,晦暗不明。
前世,宋寻月是顾希文的妻子。
念头落,一股强烈的妒忌从他心间升起!换亲之初,他不在意宋寻月,自然也不在意她前世嫁了谁,可方才骤然被唤醒的记忆,让他恍然发觉,眼下这个叫他心生旖旎的王妃,前世曾是别人的妻子。
那么前世,同她牵手、同她亲吻、同她缠绵的人,岂非是顾希文?
谢尧臣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底的怒意。虽然心间妒忌酸涩泛滥,但他得叫自己清醒起来!
顾希文同宋寻月,那已是前世的事,一切既已重来,便是崭新的人生,宋寻月同顾希文没有半点干系!
宋寻月不知前世事,这一世嫁了他,成了他的王妃,那她从身到心,都只会属于他一个人!为前世的往事妒忌吃醋,委实不必。
他好不容易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可转念,却忽地想起回门那日。
回门那日,孙氏想要将亲事换回来,那时,顾希文说“你说过,不介意贫贱还是富贵,愿意和我安稳生活。”
再结合方才顾希文那般复杂的神色,谢尧臣忽地意识到什么,唇色微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