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徐稚柳之死,若说还有什么疑窦未解的话,可能要追溯到更早时候——
万庆十一年的某个秋夜,文石溺死于护城河。
张文思在接连多日莫名出现的纸团提醒下变得疑神疑鬼,就连心腹王进都遭了他的怀疑。此时,十多年前就应该投河自尽的文石尸居然出现在衙门,张文思被吓破了胆,当场晕厥。
此举引来多方怀疑,安十九作壁上观,顺着夏瑛的调查,摸索到了文定窑消失数十万两白银,亟待揭开其神秘的面纱。
同一时间,张文思敲响云水间的大门。
那是徐稚柳等待已久的一天。
也是那一天后,景德镇的形势急转直下,徐稚柳和夏瑛相继死亡,张文思开始问道,安十九一方独大。
而这一晚,当张文思在“清静无为”
的修炼中缓缓转醒时,七真殿已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天黑了,应是晚间。张文思推算时辰,想此刻或是酉时三刻。
他这次打坐从午后开始,至此圆满完成一次道洗,难得有了几分离境坐忘的意味,多日积攒的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如坠云端,飘飘欲仙。
声音在背后响起。
“安十九知道你隐匿于此吗?”
事实上,他也曾怀疑过文石因文定窑一案被人拿捏住把柄,不得已作伪证冤枉徐有容。如是推论的话,极有可能两宗案子存在一定联系,或许背后黑手是同一人。
“大胆!你满口胡言乱语,污蔑朝廷命官,信不信我将你拿下?”
他怀疑过身边许多人,最终将怀疑对象锁定为——徐稚柳。
后来他被调去州府,又重回景德,来来去去一直在江西打转,原以为顶头上司不作为,如今想想,兴许有人不想他出江西呢?
“万庆十一年冬,云水间的那一晚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说完,来不及穿好鞋履,他立刻朝着帷幔扑去,然而双手一抱,什么都没有。
这并非一日修行可以补足的元气,正如道法所言,他的内在已经空虚了,数月的恐惧和失眠将他一再逼退到精神崩溃的边缘。
不远处是万丈悬崖,在他一步接一步的后退中,她忽然停下,一把攥住他的衣袖。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不对。往常这时候,即便护卫们不敢轻易入内打扰,至少会在门外点起火烛,以供照明。
“你若不是心虚害怕,为何躲来道观?”
“张文思,你还记得我吗?”
他不得不躲到角落里,流下似乎是懦弱,又似乎是多年仕途不顺碌碌无为的泪水。
“你……你既知晓,就该收手。徐稚柳,肉体凡胎只一条命,没了就什么希望都没了。”
这些日子像个老鼠,成天在熏着檀香,画满灵芝八仙的道观里打坐,寻求让心灵平静和安定的道法,明知不可能而为之,他也快要疯了。
这笑诡异异常。
“说起来,你若非躲得远远的,早就遭了黑手,步夏瑛后尘了吧?”
之所以还没崩溃,缺的大概就是这一吓。
这需求合情合理,他想想没什么大问题就给办了。案卷送上去没有多久,复核为秋斩,他依律行事,虽则人证文石的身份过于蹊跷,加之文定窑事,数十万两银钱不翼而飞,他也存过疑虑,但正因涉案情形严重,而一向三不管的县令也提醒他莫管闲事,他便也没有理会徐家人几次三番的上诉。
可是,想要徐有容死,随便找个人就能杀害,何至于绕个大弯子,非要毁了他的清名不可?
以他断案多年的经验来看,这“黑手”
应是徐有容的熟人,且和文定窑有关。能吞下数十万两白银,若非权贵,便是深受权贵信任的马前卒。
唯一的可能是,他或许机缘巧合看到或接触到了消失的数十万两白银,以此遭人灭口。
这是徐稚柳最后的一片青天了。
“是吗?大人的意思是,这背后确有权贵翻云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