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亚爷爷望着因为下雨而越发奔涌的泸江:“就让他去吧。跟泸江的鱼儿一样,鹭鸟一样,守在这里,时时地看着咱们。”
戚峰吸了吸鼻子。
杨仪回到了房中。
屠竹叫了两个听差,让他们去准备一大锅热水,又叫弄姜汤来,一份给杨仪,一份儿给薛放。
杨仪确实是受不了这个寒气,进了房间便忙把床上的被子拉下来,裹紧了身子。
她在拼命的哆嗦,嘴唇原先就不算红润,此刻更变成了有点粉白的樱淡,雨打过一样的惨淡颜色,头发贴在额上,冰凉的叫人很不舒服。
幸亏屠竹手脚够快,两刻钟不到,姜汤跟热水相继送了来。
热气蒸腾,杨仪靠在浴桶边上,仿佛死而复生一样喘了口气。
身体舒服了些,脑袋也有空闲想事情了。走马灯一样,杨仪开始回想,从哪里开始呢……大概,是在狄将军卧房之中。
让杨仪在意的,是她无意中听见的狄闻跟近侍那几句语焉不详的话。
当时她还不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直到看见侍卫们要处置韩青的尸首。
杨仪才明白,狄闻当时跟近侍的话,应该就是在谈韩青。
可是,一具尸首而已,有什么了不得的,竟然还要秘密商议。
戚峰说的句句有理,这么寻常之人都明白的道理,难道狄闻不知道?韩青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养子,就算罪无可赦,但一死百了,至于非得叫他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太过反常了,狄将军。
当时近侍们抬着韩青的尸首往江边去,尸首的右手无意中自担架旁边露了出来。
隔得有点远,又下着雨,但足以看清那右手的大体情形。
比如有没有伤。
杨仪恍惚记起,韩青的手很粗糙,尤其让她印象深刻的是,在大和尚录奕被斩断头颅后,韩青带人前来,亲手捧起那颗头,当时他手上沾了头颅上的血,杨仪还以为是他的手受了伤,因为她留意到他手掌上有数处伤痕,后来才看清是旧伤而已。
杨仪心惊,她隐约感觉那不是韩青的手。
假如不是韩青的手,那么那尸首……
杨仪从来不敢揣测狄闻这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心里想什么,但是此时,她心中有个令人恐惧的猜测。
也许狄将军……
正在泡澡的杨仪,并不知道此时在精舍中,狄将军于病榻上见了京内来的兵部特使俞星臣。
俞星臣已经在外头除去了蓑衣,整理衣冠先忙行礼,又急慰问。
狄闻咳嗽了声,笑道:“主事远来,我却不能下地相陪,还请莫要以为我狄某人托大……实在是病来如山倒。”
俞星臣道:“将军切莫如此,我等远来,未曾提前派人禀告,还得请将军莫怪。只不知将军的身体竟如此,可好生看过不曾?真真叫人忧心。”
狄将军道:“京内来使,若是轰轰烈烈,一路恐怕不知被多少眼睛盯上,低调而来不声张,正是俞主事的精明之处。免了多少麻烦。这个我自然知道。至于狄某身上的病,不过是一直以来的痼疾而已。”
他轻轻地摆摆手做出个无能为力的样子:“数年了,本不以为然,谁知近来越发严重。”
旁边近侍道:“俞主事不知,将军方才还吐了血呢,本正请杨先生来诊看,因知道主事前来,便只能以正事为要了。”
“符琪不可多言。”
狄将军似不悦。
“将军竟然呕血?”
俞星臣震惊:“这如何使得,若为我等耽搁了将军,简直是千古大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