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烟微微一笑,听流越的语气未见责怪,依然温言细语地说:“不是暮烟多嘴。娘娘不是个很会掩藏心事之人,王爷心中困惑,最好还是与娘娘说清楚。”
流越敛眸,月光下他的影子修长而孤单。树影没有挡住他的影子,今夜圆月当空,影子愈地长了。
“本王自有分寸。”
少倾,流越动了动唇。
暮烟说得没错,安少音不是个会掩藏心事的人,她今日的心绪,都写在了脸上。
安少音今日的反常,乍一看之下是喜欢孩子,甚至看在眼里的流越与暮烟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这样的想法只停留了很短暂的一瞬,源自安少音的目光不知觉开始落在从幼儿至少年这些不同年岁的孩子身上时,神色并不如何的喜悦。
可眼底的温柔是无法遮掩的,尤其当安少音驻足停留,观望那些孩子们欢声笑语的时候。那时的她,并不像一个喜欢孩子的姑娘,更像是一位温柔敦厚的母亲。
不同之处,是少了期盼。
喜欢孩子,却没有期盼;她还不是个母亲,然而眼神温柔得有了母亲上才有的爱意。
流越眼前浮现安少音心神不定的模样,有些烦躁地搓了搓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走进了凌云堂。
月明星稀,这一晚,同床共枕的二人头一次各自有了心事。
安少音睡得不好,幼儿与少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将她的回忆带到了前世,她如何将阿轩从咿呀学语的雉儿抚养长大,出落成一个懂事伶俐的少年。
一梦尽散,安少音额头上全是汗,她回了神智擦拭着汗珠,翻了个身子打算继续睡去。手臂习惯地向外伸去,只摸到冰冷的锦被。
安少音掀开锦被,一眼所见空空如也,锦被下亦是冷的,也不知离开了多久。
室内的烛光还在跳跃着,黑夜犹存。安少音当即下了床,披了件外衣出门去寻人。她甫一打开门,银辉的月光就照了进来,连同一道人影打在地上,安少音顺着影子看过去,就见一道身影立身站在走廊下,抬头望月,身姿清逸挺拔,于夜色中,多了几分寂色。
第五十章月色很美,风不温柔。
安少音看不清身前人的模样,但她知道他就是他。
“相公。”
她糯糯地唤了声。
廊下的影子微微一顿,旋即半个身子偏过来。二人的距离没有因此变长或是变短,但相对而视的瞬间,月光把两个人的影子紧紧地贴在一起,她的鼻尖抵在他的下颌,月影中的二人近在咫尺。
月光太亮,流越看向安少音时背光,容颜愈地隐藏在暗处。安少音倚在门边,丝微乱,她一眼所见皆是一片暗色,暗影憧憧,她甚至都看不清他的轮廓。
“怎么不披件衣裳?”
流越蹙眉凝着身躯略显单薄的安少音,上前一步,露出了太半的轮廓。一只眼睛里倒映着倚在门外的女子,闪现出关心的神色。
“醒来后现相公不在,没想太多。”
看见了熟悉的侧颜,安少音心神安定,她亦是上前一步,攥住男子的衣袖,摸到的是一片冰凉。
想到床上同样冰冷的锦被,安少音忍不住问:“这么晚了,相公怎么不休息?”
流越:“在想一些事。”
什么事?安少音差一点脱口而出,只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流越的身上很冷,五官看不出神情,太半的容颜隐藏在暗中,有点可怖。如果不是知道这个人就是流越,安少音极有可能转身逃开。
不多时,沉默被流越率先打破,他握住了安少音的手,知道对方没了困意,对她说:“少音,陪我一起赏月吧。”
握住自己的十指冰冷,不过掌心的温度犹存,安少音感受到了那一抹微弱的暖意,没有犹豫地点头。
“好。”
秋月的风与夏日不同,这个季节之后便是冬日,夜里的风是在提前告知人们该为逐渐踏步而来的冷冬早做准备。
更何况,这是在屋檐上。夜深人静,屋顶上的绿色琉璃瓦在月光下散出幽深的光泽,触及生凉。
安少音没想到流越所谓的赏月是在屋檐上。惊愕存续了没多久,她拿了件印有红梅的地毯铺在上面,流越用披风将人裹得紧紧的,二人就这般坐在地毯上,欣赏月色。
地势拔高让月亮都靠近了几分,流越与安少音依偎而坐,圆月就在眼前,银辉四溢,灵动让人以为月亮上真的有仙子一般。
远处是数不胜数,悬挂市井的灯笼,虽然看不到样式,但冒出来的点点烛光照耀在夜色中,借着月色将京城笼罩在微光之下,等待黎明的到来。
今晚的月色很美,哪怕风并不是温柔的。只赏月色,便足矣。
二人就这样欣赏月色,四周一片静谧,落针可闻。
“你想不想生个孩子?”
流越突然问道。
安少音一怔,错愕地抬眸看向流越。他抿唇一笑,将人揽入怀中,唇畔轻吻安少音的额头,鼻尖传来丝上淡淡的桂花香,解释道:“今日在街上,我看你对孩子很是喜欢。”
安少音安静了少许,问:“相公喜不喜欢孩子?”
没有听到答案,流越心头一跳,一伸手将两个人的距离靠近了,互听彼此的心跳声。他答:“只要是和你生的,我都喜欢。”
闻言,安少音沉默了。
养一个孩子有多辛苦,安少音实在是心有体会。捡到阿轩时她将十六岁,她没生过孩子,没有奶水,最初的几个月是她去隔壁的村子找生的产妇讨要奶水给阿轩喝。白日干农活,到了晚上哄孩子睡觉,再大了些,教他读书写字,辨别是非善恶……一年复一年,凡事亲力亲为,安少音几近咬碎了银牙才将阿轩拉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