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秋天呼啸的风里,他第一次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小声的,茫然的,不甘的——
“哥哥,别走。”
时隔二十几年光阴,林鹤知闭上眼,依然被那个稚嫩的声音震伤耳膜。
第28章有疾
溪口村,是青岗县最西面的一块地,几年前刚被吞并入了宁港市版图,但看起来依然是一片城乡结合部。这里原本有着大片农田,后来建起了工厂,农田荒了大半,所有人都等着拆迁。
凌晨两点,村里一片漆黑,万籁俱静。时值初冬,空气里就连虫鸣声都绝迹了,只有寒风吹过小巷的“呼呼”
声。
吴瑞花人到中年,睡眠很浅,在一阵类似敲门的“咄咄”
声里醒来。她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隐隐约约听到家门外好像有什么声音,一阵风吹起了窗帘,窗外好似有什么影子一而过。
女人大惊,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再往外瞧时,又已经没人了。女人揉了揉眼,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做了个梦。
吴瑞花经营一家早餐铺子,本来每天三点就起来做准备了,索性醒了也是醒了,就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倒没再听到敲门声。
鸡啼破晓,村子在渐渐亮起的晨光里苏醒,吴瑞花推开大门,准备开始迎客了。可那门一推开,她就一声尖叫——
只见自家的大门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印了一只血手印。
那还不是一个普通的血手印——
它有六根指头。
*
数公里外。
济慈寺新修的大雄宝殿很是气派,飞檐直上云霄,红绿蓝金点缀的彩绘在飞檐鲜艳油亮,再远一点的地方,黑瓦黄墙的僧房在山间影影绰绰,但老住持洪一依然很固执地要住在相传是济慈先生留下的老宅里,不肯搬去别处。
那是一座破旧的合院,院外有一口井,挖了一片小菜地,待丰收的丝瓜从架子上垂落下来,而土里新芽的萝卜叶子一簇一簇,正是郁郁葱葱。天井里阳光很好,台阶上下放着两排老人养的盆栽,佛手上结满了橙黄色的金果子,风吹过就是一阵清香。
林鹤知一直在这个地方住到了初中毕业。
可是十几年兜兜转转,见过大城市的繁华,最终还是这青岗一隅,承载了他一辈子,关于“家”
的记忆。
换季时节,林鹤知戴着袖套与口罩,帮院里的老人把藏了一整年的被褥、冬袄都抱出来晒了,晾衣架满满当当立了一个天井。
林鹤知一边拍打着棉花毯,一边嘴里唠叨:“肉肉肉,天天都想着吃肉!这么一大块红烧肉,连皮带肥地吃下去,有多少脂肪?多少胆固醇?”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老人一眼:“你这多大年纪了,心里没点数啊?这么吃肥肉,早晚把你血管给堵上,堵的位置不好就直接两腿一蹬入土啦!”
济慈寺前任住持已是耄耋之年,两缕白眉毛像细流似的垂下,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洪一大师听了林鹤知那大逆不道的发言,半点也不恼火,只是乐呵呵地躺在藤椅上,晃悠晃悠地晒着太阳,随便冬瓜小朋友拿他那瀑布似的白胡子扎麻花辫玩,一缕一缕,下面还扎着五颜六色的小皮绳。
老人皮肤光洁油亮,眉眼笑得弯了起来:“迟早要入土的嘛,开开心心入土,总比清汤寡水地入土好嘛!”
“就是,”
郑小东委屈巴巴地一努嘴,“我还年轻呢,我也要吃,我得长身体。”
林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