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一看,那小姑娘正青着脸,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手里还掂着一把碎石子。
今日算是惹错人了。
他也顾不得给自己揉揉,就手忙脚乱地捡了东西跑,结果才刚站起来,另一个腿窝又狠狠挨了一下,他原样地摔了回去。
一连两个大马趴,他这下学乖了,也不怕周围人笑话,像个□□似地在地上趴了片刻,突然猛地窜起来往前跑。
石子一颗接一颗地飞过来,就像长了眼睛似的,任他左躲右晃,仍能狠狠地咬上去。
老头恨自己只生了两只手,护得了这儿就护不了那儿,只好猫着腰,耗子似地往前窜。待他没入人流,那些石子才终于放过了他……
知言和玉婵已经追上了青岚。玉婵挽过青岚的胳膊,才见她咬着牙,胸前微微起伏着。
大多数时候,青岚并不信这些神鬼诅咒之类的事,但一牵扯到父亲,她便有许多的小心和忌讳。
年幼的时候,每逢父亲迎敌,母亲总要带她一起吃斋礼佛。后来母亲离世,她便不在意这些。直到有一回,父亲从战场上回来,身中数箭,奄奄一息,险些就挺不过去了,她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父亲是武将,干的是把命别在裤腰上的差事。稍有个运气不好,她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别气了,”
玉婵抚了抚青岚的背,“那人是骗子,说话都得反着听。”
“就是,”
知言凑过来,一脸的埋怨,“他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大街上和他动手,不怕失了身份么。”
青岚气呼呼地抬起头,本来想顶他几句,又觉得说了他也不会明白。
“这种无良骗子,就该抓到厉城所,好好给顿板子。”
她嚯地一甩袖子,看得知言直皱眉。
玉婵赶紧打了个圆场,拉着青岚上前面看热闹,让这事赶紧过去。
知言慢吞吞地跟在她们身后,仍是不住地摇头。
昨日被母亲那么一提,他还稍稍动了些心思,觉得表妹虽不是他向往的那种下凡仙子,却也是个俏丽可人的姑娘。何况他与她自小亲近,相处起来也自在。
可方才见识了这么一幕,他是彻彻底底断了这个心思。
他喜欢的是那等乖顺晓意的女子,又怯弱又温柔,连大声说话都不会。遇到有人欺负了,也只会楚楚可怜地流下两行香泪,令他加倍怜惜。那凶巴巴地往人家身上扔石子的表妹,又有哪一点像这样的姑娘?
其实,表妹年幼的时候还是有些乖顺的,至少听他的话,可随着她渐渐长大,他愈发觉得难以驾驭了。
还是算了吧,知言背着手叹了口气。
如今这样最好,他只将她当作妹妹,也免了那些尴尬苦恼……
兄妹三人信步往前,渐渐融入了喧闹的人群,也不知他们方才这番动静早已吸引了茶楼里客人的注意。
靠外坐的那人,虽是脸朝里,看不到他们,却听得极清楚。他手里端着茶盏,眼中已染了笑意,两道浓郁明晰的长眉弯了起来,颇显出些愉悦。
坐在对面的人小心觑着他的神色,因摸不准他是真觉得好笑还是略带嘲讽,便有些紧张了。
“……让许四爷见笑了,”
对面的人不觉间略弯了腰,立时矮了一截,“本县虽处边境,但对女子的教化甚严。若非适逢庙会,体面人家的女子并不会这般抛头露面,更不会如此不知羞耻、肆意妄为。想来这几人定是从外县赶来看庙会的。”
虽然方才那后生明明就是刘家的大公子,但这不重要。
许四爷抚着手中的茶盏,抬眼看了看他。
“胡知县家中可有儿女?”
胡知县一愣,继而笑道:“犬子年方五岁,顽皮得很。”
“那若是易地而处,方才那神棍骗胡知县不成,便恶言诅咒令公子,胡知县会如何反应?”
胡知县略一迟疑。
还能如何反应?自然是拖进衙门狠狠给顿板子,不死也让他脱层皮。
但是,自然不能这样回答。胡知县把许四爷的问话在心里品了又品,觉得许四爷好像并不赞同他的话。
可他哪里说错了?女子本就该循规蹈矩、恭敬柔顺,这丫头当街往人家身上扔石子,成何体统。